宇文修有傷在身,與陶工在外接應。

慕逸同詩凝繞過碧雲山脈動亂的獸群,入核心處。

那核心處冰寒極苦,環境惡劣,無絲毫靈氣,與此前宇文修前述全然相反。

二人踏在結實的冰面上,環望四周。

冰山似千年不朽,萬年不化,暴風驟雪時時摧殘,其中隱藏著多少兇險。

天色昏暗,渾雲籠聚,直直似要坍塌下來,將二人埋葬。

詩凝踏足冰面,驚嚇冰下游魚散亂:“此處寒氣逼人,多加小心。”

慕逸點點頭:“那洞窟是在最高山上。”

上官詩凝玉白嫩足輕點騰空,於空中遠望。

暴雪紛紛,白霧漫漫,遮蔽雙眼,饒是她也看不真切。

無奈,只得落下:“近處方可,遠時只見白霧迷濛,不知方向。”

“我們先從近路摸索過去,沿路記下標記。”

二人扶著冰冷巍聳的山腳,陷入皚皚大雪的深堆,一步一印的陷入風雪中。

不時冰雹顆粒大砸來,冽風呼嘯而至,走了不知多時,遇見一處大的山岩,能夠遮擋些許風雪,便於那裡稍作歇息。

“修行之人都會辟穀,你為何卻要吃這些粗食呢。”

詩凝接過乾糧,勉勉強強吃嚥下去。

直到一聲震吼將他二人驚醒。

慕逸幡然起身,與詩凝向著聲音來源穿梭急行,一探究竟。

撥開雪叢,此時正有一頭高大巨猿捶胸震天吼哮。

而他對面,一隻嶙峋瘦骨的斑斕猛虎張開利齒,兇牙厲狠,嚴陣以待,正要拼殺。

二人到時,兩獸已然撕咬一起。

詩凝看到二獸,不由一詫:“他們,怎會在這裡!”

“他們是?”

“在六界之外,漂浮著一塊蠻荒之地,那裡生活著許多古老兇獸與古族,這兩隻便是來自蠻荒的存在。”

“不過,它們只是幼兒。”

慕逸凝神觀望,注意到它們身後不遠處,有一靈草傲然獨立。

“殺了還是離去。”

“還有第三個選項,引路的來了。”

“引路?”

“兩獸相爭,我們坐收漁利,那老虎得勝後,便會領著我們找到洞窟。”

這讓詩凝來了興趣:“那隻巨猿如此壯碩,靈力比骨瘦如柴的虎多了許多,怎麼就說是虎得勝呢,依我看,定是巨猿勝。”

慕逸微微一笑,道:“打賭麼?”

“好啊,賭什麼?”

慕逸道:“我沒想好,再說。”

詩凝不服氣的碎碎念:“為什麼是以你贏為條件啊……”

——

隨著那巨猿的轟然倒塌,詩凝櫻唇輕啟,玉手拍了拍慕逸,眼中充滿了不可思議;“怎,怎麼會!”

她怎麼也未想到會是這個結果,那巨猿名七剎,以兇狠暴戾,生性殘暴在蠻荒稱霸一方。

他們喜食血肉,捕殺為樂,尤以銀霜虎為食。

即使幼年的七剎猿也是天生的捕獵者,今日如此,聞所未聞。

慕逸指向那隻蹣跚趨步的銀霜虎:“此地環境惡劣,你看他瘦骨嶙峋,靈氣漸盡,又獠牙殘裂,定是困在這裡許久,飢不擇食。而那隻巨猿身形健碩,初對陣時毫無章法,側目留意靈草,是骨子裡天生的傲慢,自以為勝券在握。兩兵相交,哀者勝,此虎活下去的慾望極為強烈,更何況那老虎明顯比巨猿更加熟悉地勢,不勝也可全身而退。”

詩凝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喃喃道:“真是看不透懂你。”

那銀霜虎虎氣喘吁吁,舔舐傷口,將靈草含在嘴裡,拖拽起巨猿屍體,向北方走去。

二人緊跟其後,果找到一處洞窟。

只是七剎猿身體龐大,容不下那洞,銀霜虎就在洞外啃食。

上官詩凝手腕輕轉,鳴凰聖弓在手:“此虎阻路,現在殺之易如反掌。”

慕逸血瞳一閃而逝。

“不,我想有人會喜歡它的。”

慕逸止住了她,起身直往洞窟口處走去。

隨著他的步伐,身旁漸漸顯出一朵血蓮。

察覺到危險氣息的銀霜猛虎起身吱牙,不退反進。

他口中寒氣森森,驟然仰天長吼,躍身猛撲壓而下。

慕逸隨手一蕩,抬起手臂,一手託天狀,血蓮騰空而起。

大空原本白霧濛濛,黑雲搖搖欲墜,如今血色浸染,渾然可怖。

那猛虎直撲欲下,見這等威勢,氣勢徒然弱了幾分,那是一種本能對於強者的畏懼,就在他要收回利爪逃命的那一刻。

風雲湧動,頂上竟然顯出一圈繁複的陣圖。

大陣茫茫霄紅,血色猙獰,所構成的圖案似乎有生命在律動。

“落!”

一道近在耳邊,卻仿若來自久遠的聲音迴盪整個羅剎死地。

碧雲山脈動亂的獸群瞬間平息下去,銀霜虎四處逃竄,卻不論哪裡都無法逃脫天空中那大陣的覆蓋。

雪霧掩映,疾風渾雲,淒厲嘶吼。

隨著一聲轟然巨響與淒厲慘叫,那陣法自高空壓落,直直碾壓在到巨虎身上,形成一個血柱囚籠。

任那猛虎在裡面如何掙扎嘶啞,也無濟於事。

這一幕,在身後的詩凝心底翻起駭浪。

她從未如今天這般驚詫,眼前這個男人竟不需要準備便能憑空祭出大陣,而且這股威勢絕不是他所知道的那些陣法師能做出來的!

慕逸收手,雲淡風輕的看著眼前的傑作,不著痕跡的留意上官詩凝的神情變化,暗自點頭。

他淡然邁步入窟:“跟上。”

“啊?哦。”詩凝跟在身後:“剛才那是什麼陣,我也認識不少陣法師,卻從未見過如你這般。”

“煉妖陣。”

“蠻荒之獸可不是那麼好馴服的。”

“這能暫保他不死,卻束不住他的性,有一人可收服它。”

詩凝好奇來:“是那位鬼界之人,叫宇文修的?”

“不是。”

“你的僕人?那個坡腳的陶工?”

慕逸搖頭否決,又補充道:“他不是僕人。”

詩凝微做思量,忽然一拍手:“古靈尊!”

慕逸住下腳步:“哦?你倒說說我如何會與他這蠻荒異獸?”

“你曾說他乃一頭笑面虎,非利己必敵也,既然有利短時間就不是敵人,而且他心思複雜,此一舉會讓他有諸多猜測,但見此虎乃蠻荒異獸,奇珍無比,定會料想你為討好他,而輕視你,視敵以弱。”

“可萬一他疑心重重,你又怎知他會接受呢?”

慕逸手中亮起一團火,照亮前路。

洞中盡是些冰雕骸骨,血漬腥獰,殘留爛肉的糜爛腐臭。

“面善身勇,自有驍將之好,而酒館中其血性可見。震懾巨獸,非此人莫屬。”

慕逸微而一笑,默然向前走著。

詩凝至一冰雕近處,輕觸這具冰冷的屍骸,冰凌刺骨的寒冷瞬間傳來,不由啞然:“竟這等冰涼。”

慕逸沉寂的點點頭,用火將那冰融掉:“你看這些屍骨是否是同樣來自蠻荒?”

詩凝走近前,迎著慕逸的火光凝眉細看:“竟有這麼多幼崽!”

慕逸在前引路,詩凝留意著身後,隨二人的深入,洞窟越來越寬廣,直到洞窟盡頭,竟然是一間寬敞的石室。

當空一輪青天白月,地面卻又倒影一輪月紅,兩者隱要重合之勢。

室中央,悽白月光垂下,紅月浸漫處,建一個詭異陰森的祭壇。

周圍一圈模糊的古老文字,只是祭壇正中央的壇上卻只留下一層薄厚不一的灰。

似乎原本放在這裡的東西被拿走了。

那模糊的文字又好像在通寶處的卷軸上見過......

“這裡。”

詩凝的聲音將他拉了回來,他循聲望去,見她正在在一處牆壁附近:“這裡有道裂痕。”

窟中刺骨的冷風正是從這道裂縫吹襲而來。

她探手那處裂痕周圍牆壁,凜冽寒風夾雜著紛飛雪花,在纖纖玉手上留下一道劃痕。

映襯紅月的白衣身影自裂痕沿著牆壁摸索,有不少打鬥的痕跡殘留在牆上,應當是有人闖進這裡,發生過爭鬥!

他又近前觀察這裂痕:“有空間波動!”

慕逸回身望向地上模糊的祭壇文字,一抹祭壇上深淺的灰:“這到底是誰拿走的呢?”

忽然他的注意被地上猩紅的月影吸引,剛才,是不是動了一下……

“你聽到了麼?”

“什麼?”

“鐘聲!”

鐺——鐺——鐺——

那鐘聲彷彿從亙古跨越紀元。

慕逸神情愈加凝重,一白一紅兩輪明月交匯......

他眸中血紅升起:“不好,快走!”

說著,即拉住詩凝向著洞外飛馳而去。

詩凝還未明白,忽心頭一聲淒厲,掙脫了手,失神暈眩。

身後黑暗中,隱約見爬著一個血淋淋的影向她抓來。

慕逸感到手中一空,連忙回身將她抱起來:“有我!”抱著她轉眼飛身至洞口。

方緩過來的詩凝神色凝重起來:“那是什麼!”

“血煞。”

她著手而下,鳴凰聖弓在手,雲煙鳳尾群襲身:

紅妝鳳目花前月,丹鳳朝陽舞美姬。

柳腰玉手滿弓矢,霜華滿天殘陽雪。

她搭弓在手,三箭齊射,一箭逼退血煞,一箭裂穿洞窟,一箭掀起烈火狂瀾。

他二人趁時撤出洞口,落至遠處。

詩凝鳳目威儀,不似此前舞美姬,渾然一個掌控者,語氣不容置疑:“見你如此從容,可有制敵之法?”

“有,需你拖延一些時間。”

“一刻鐘。”

“足夠!”

慕逸轉身尋跡離去,詩凝玉足踏地,厲冰化水,勢火燎原,整個羅剎死地核心,瞬間陷入一片汪洋火海。

“本殿主只為遊玩而來,你這邪祟安敢壞我雅興!”

“美人!美人!”火海之中,那血淋淋的人影一步一蹣跚的向她走來,他一身殘破道袍,爛皮包骨,雙目離神,口言不清的碎念。

他託舉紫蓮靈火,嘶吼暴戾。

剎那間,紫蓮騰空,化作紫色火焰,吞噬周圍熊熊烈火,化作一匹巨狼徑奔她撕咬而下。

詩凝拈弓搭箭,火鳳長鳴,只須臾一箭射出,那巨狼應弦而落。

未了,此箭雷霆之勢迅猛,徑直高天血月,威勢無匹。

只正當貫穿而入,卻劍聲起,一柄青峰長劍浮身一斬,始那劍出鞘,整片天地劍意凌厲,嗡鳴聲不止,所有劍氣皆匯聚於此。

每一聲,都有凌厲劍勢綻放。

二者轉瞬即交,崩落山巔碎石無數,底下那隻血煞埋沒在亂石堆中掙扎。

淒厲喑仄的聲音再次顫慄心頭,碎石堆上翩然而落一儒雅男子。

他不過輕站於石上,那令宇文修犯難的血煞即刻化為血水,自石縫流回到他身上。

男子蛇眸陰狠,舉止卻優雅,入劍於鞘,輕輕轉動手腕,舒展冗長的身軀,淒厲喑仄似有百人之聲,四方圍繞:“你還不配做我對手,叫他出來!”

“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上官詩凝鳴凰聖弓化火為冰,冰箭在手,向穹射出,那沖天一箭,冰晶鳳凰捲起狂風驟雪,火海熄平。

高空之上,巨凰騰空,大展鵬翅,萬千冰箭如雨轟然惹下。

血煞男子,劍氣凜然,周圍翠竹橫生,隨風舞散紛落的竹葉,翩然迎向那雨點般密集的冰箭。

冰箭凝結嘯風,停滯竹葉,卻盡被竹葉擋下。

冰凰長鳴,身化巨箭,冰晶利爪鉤會俯衝而下,那冰竹形成的屏障颯然破裂,直取血煞面門。

“我說過,你還不配!”

那人只一招手,翠竹騰生,魚貫而出,竹林叢叢荊棘,所瞬間變換銳鋒長劍,四面刺出,將那冰凰身體整個刺穿,化作冰晶淋下。

詩凝意動之下,凜凜冰晶悄無聲息漫天飛舞,散落於每一個角落。

轟!轟!轟!

連環掀起的爆裂轟鳴不絕於耳,整個冰天雪地再此化為一片火海。

火鳳翱翔,浴火重生!

詩凝玉足輕點,就要後撤而出。

卻忽然天地一寂,火海之中,忽然分出一道細痕撲滅熱浪。

此劍一出天紳倒懸,她躲閃不及,翻手蛇矛在手,英姿颯颯,與那一劍相峙。

血雨,澆灌大地。

詩凝強撐著蛇矛,半身跪地捂住震傷的右臂,咳血不止:“太慢了!”

“久等,你且回閣。事後,我再帶你遊玩。”

白染之發浸雨瑰紅,舞風搖曳,來者煞劍在手,登臨高天,俯視這位儒雅的男子。

血煞掣出青峰長劍,毒眸狠厲,嗜血般想要碾碎這血月下的人。

電閃雷鳴,天地渾然失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