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繡的論文見刊前,夏驥回到了昆明。
他本就清瘦,這一病,又瘦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這學期的課是帶不了了。
週五的時候,夏驥回了一趟學校,辦理出國調研歸國手續,順道來謝雲繡。
“也幫我向越先生轉達謝意。
等我身體好些,一定登門道謝.”
夏驥這話倒不是客套,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越言辛救了他一命。
雲繡笑笑:“你不必放在心上,能幫助到你,我和他都很高興.”
“是嗎.”
夏驥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
辦公室裡其他老師不在,雲繡低下頭去,繼續在電腦上敲字,鍵盤敲擊聲迴盪在安靜的辦公室裡。
她以為夏驥早走了。
不經意間抬起頭,見夏驥竟還在辦公室,正看著她,目光裡含的情緒意味不明。
“怎麼了?”
雲繡問他。
夏驥又笑了笑,說道:“我以前覺得越言辛配不上你,他滿身銅臭,又時常給你添堵,他的家庭他的公司,都會玷汙你。
像你這樣的人,像你擁有的這份理想,該有人小心翼翼地護著,而不是讓它熄滅.”
“但現在,我突然發現我錯了.”
雲繡似懂非懂,看著夏驥:“夏驥,我好像……不太明白你想說什麼.”
“不需要明白.”
夏驥眸光閃爍,轉頭走出辦公室,“先走了,再見.”
是我錯了。
只有他才能小心呵護你的天真與真摯,只有他才能讓你免除後顧之憂,全身心去追逐你的理想。
只有他,有這樣的能力,有這樣的實力。
*
文章見刊,註定會給雲繡帶來不小的風雨。
雲繡內心倒是淡然得很,沒去想這麼多,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
她編纂的合水村實驗民族誌書稿已經交到出版社,正在校稿,程序順利的話,今年年底就會出版。
她以畢業論文為基礎修改的書稿也移交出版社,待這部著作出來,雲繡便能評副高職稱。
如此,明年九月,她便能開始帶碩士生。
白駒過隙,一切很快,很快。
再去回想當年踏入大學的時光,原來那已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
這天雲繡在辦公室批閱期中試卷,回家時有些晚了。
越言辛比她下班早,在文津樓下等她出來,走過來牽她:“今天出去吃好不好?”
“好,吃什麼?”
雲繡白天一直在忙碌,這一歇下來,飢餓感鋪面而來,也等不及回去做飯吃了。
越言辛攬著她:“你不是想吃魚頭?我看到有家新開的店,專做魚頭火鍋.”
“我什麼時候說想吃魚頭的?”
她自己都不記得了。
越言辛看著她笑:“做夢的時候說的.”
雲繡:“……”
這家魚頭火鍋新開張,慕名而來的人不少。
兩人來的時間不是飯點,倒也不用排隊。
味道還算不錯,魚頭不腥,配菜也新鮮。
雲繡吃了半個魚頭,與越言辛說道:“我這個週末想去看隱月。
她下週打官司,那天我有課,已經申請教務處調課了。
官司開始之前,我想去看看她.”
“好,我陪你去.”
越言辛說道。
雲繡搖頭:“不用了,我只是去看看她,你去了,我怕會讓她不自在.”
越言辛笑:“那也是,我和她不熟.”
想了想,越言辛與雲繡講起舒隱月的官司,依據律師的反饋,法院方面希望最好是庭外和解,類似的離婚官司,他們都更傾向於庭外和解。
雲繡問越言辛:“庭外和解……撫養權他們家肯放棄爭搶嗎?”
“難說.”
越言辛說道,“很有可能想要一大筆錢.”
越言辛從前便說過,錢他付得起,只是沒必要給他們這筆錢。
“還是要看舒隱月的意思.”
越言辛又說道,“我不同意給錢和解,因為我覺得他們不配。
但如果舒隱月想息事寧人,不想鬧這麼大,我可以出這筆錢.”
“嗯.”
雲繡目光垂落下去,看著眼前這鍋冒著熱氣的魚頭火鍋,裡面的配菜已經煮得軟爛,“很多人離婚,到最後都不想鬧得那麼難看吧,鬧大了,親戚朋友、左鄰右舍的眼光會讓當事人接受不了。
所以大多選擇息事寧人。
我不知道隱月的想法,她現在……跟以前不太一樣.”
“不要一樣?”
越言辛疑惑。
雲繡嘆了口氣,說:“隱月以前,做事簡單直接,不願意的事情,就是不願意。
可當年結婚這件事,她妥協了。
後來又妥協休學、退學。
這幾年來,我不知道她已經妥協了多少次。
所以,我不敢確定她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無論她做怎樣的選擇,你都會支援她,是嗎?”
越言辛又問。
雲繡眸光微閃,她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始終無法得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如果她最後後悔了,不想離婚了,我想從理性上我無法支援她。
可作為朋友……還是沒法放下她的事情.”
雲繡誠實說道。
越言辛伸過手來,握住雲繡微涼的手:“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