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意氣風發的少年,那群躊躇滿志的少年,那群有著無限可能之未來的少年,終於走到了分岔的路口。

從前只聽畢業殤,如今臨身,才知道感同身受遠不及親身經歷。

昆南大學民族研究院民族學專業這一屆的畢業生,入學時班主任說他們是他帶過最差的一屆,畢業典禮那天班主任說他們是他帶過最好的一屆。

畢業酒宴,人不可少,菜不可少,酒亦不可少。

有同學喝多了,帶了幾分醉意,舉杯過來找雲繡:“雲繡,了不起,考到北京了!複習三個月就考到北京,不愧為我們的民研院之光!”

雲繡紅了臉,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抬起酒杯與那同學碰了碰,一口悶了。

“複習三個月考上北京”這個事,雲繡雲裡霧裡的。

她不曉得院裡同學是怎麼傳的,或許是因看到她前期一直在找工作,便以為她不曾為考研做準備吧。

雲繡平日性子本就溫吞,不觸她逆鱗她是不會有什麼反應的,更不會就這件事解釋些什麼,於是傳言就成了真相,倒成了激勵民研院後輩努力的“天才神話”。

或許是喝上頭了,平日裡不會提起的話題此刻有了宣洩的藉口,室友田田拍了拍雲繡的背,略帶遺憾地說:“繡~你怎麼就和越言辛分手了呢?”

雲繡心中一疼,又聽見田田說道:“你明明很喜歡他的,他送你的東西你都捨不得扔,我們都看到了.”

雲繡扯了扯嘴角,勉強一笑:“田田,我扔了.”

考研結果出來的那天,她便都扔了。

除了那瓶碎晶石,那瓶越言辛信誓旦旦說那是他“第二寶貴的東西”的碎晶石。

有時她優柔寡斷,有時她卻是決絕。

田田一驚,雲繡又朝她笑笑:“我跟越言辛不適合.”

不是不喜歡,是不適合。

“就是,分了就分了.”

室友江琦也過來湊熱鬧,“越言辛回去繼承家業了,他以後就是滿身銅臭味的資本家。

我們雲繡以後是要走學術道路的,這理想和追求都不同,怎麼走到一起?以後咱們繡想聊自我與他者,越大老闆想聊賺了多少錢,這沒共同話題要怎麼過日子?”

江綺抱住雲繡的胳膊:“我們還年輕,就要對愛情、對婚姻有點理想主義情結,不然人生剛開頭就屈服,多無趣。

你說是吧,繡?”

江綺說得有理有據的,雲繡低下頭去,飲了杯中之酒,辛辣的刺激竄上腦門,令她溼了眼睛,她起身往洗手間走。

冰涼的水覆在臉上,淚水與清水混淆不清,如她的悲與喜,混淆不清。

雲繡從小就是個小哭包,控制不住的,而且哭起來沒聲沒息的,低下頭默默流眼淚,要是不仔細去瞧,肯定不知道她在哭。

不瞭解她的人,總會覺得這個女孩子真是太脆弱了,又內向又愛哭,又結巴又不喜說話,真是個孤僻的小孩。

唯有了解她的人懂得,等她跳起來咬你一口的時候,還不知道哭的是誰呢。

第495天。

這是與越言辛分手的第495天。

她扔了所有與他有關的東西,卻留下了那瓶碎晶石。

雲繡生日那天,越言辛送了一個精巧的玻璃瓶給她,瓶裡裝著各樣顏色的碎晶石。

那時他異常得意地說:“這可是我從小到大收集起來的,是我第二寶貴的東西.”

雲繡不解:“第二寶貴?那第一寶貴是什麼?”

“第一寶貴當然是我這個人了.”

他忽而賊兮兮地笑,“其實我更想把我第一寶貴的東西給你,繡繡,你想要嗎?”

雲繡想了好一會兒,終於明白越言辛的意思,漲紅著臉,抱著玻璃瓶跑了。

怎麼就記得這麼清楚呢?雲繡抬起頭來,溼漉漉的眼睫毛上有水滴垂落。

“雲繡,你的追求是不是比我更重要?為了你的追求,你就可以放棄我,是嗎?”

越言辛酸澀又悲苦的話猶在耳畔。

年輕的雲繡又怎會明白,越言辛與她的追求為何不能兩者兼得,為何真摯的感情會敵不過人生理想的背道而馳。

直到歲月沉澱成慎思,時光凝練出智慧,年輕稚嫩的情感才有可能結出釋懷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