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凌遠遠？”林涵問。
凌遠遠點點頭。
“是雙木林嗎？”林涵又問。
凌遠遠搖搖頭：“不是的，是凌寒的那個凌。”
說到這裡，她突然愣住了……
林涵笑笑，他此時顯露的，是與前幾個小時所表現出來的，不一樣的慈祥——彷彿慈祥的像一個父親，而林涵的這個年紀，似乎確實是足以當凌遠遠的父親了。
“你的家人呢？”並沒有拘泥於這一點，林涵又如此隨意的問著。
說到這裡，只見凌遠遠搖搖頭。
“怎麼了？”看到凌遠遠臉上的表情，林涵突然覺得有些興趣——都非常想知道這個女孩子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究竟曾經發生過什麼。
——他的直覺總是這樣的敏銳，他似乎總是能看到某些人身上所謂過去的影子，那沉重的，悲哀的，無奈的……
當然，這一切很可能就只是他的臆測，或只是他的那一份感覺而已，但是，此時林涵真的覺得凌遠遠的過去，似乎是真的那麼的讓人覺得有興趣……
“死了。”凌遠遠如此悲哀地說出這句話。
聽到這一句話的林涵的嘴角邊，卻突然迸發出一絲笑意。
他——在笑。
只是那個笑容，卻是顯得如此的無聲而淡漠，這是一個沒有笑聲的笑容。而林涵的臉，是不適合笑容的，大多數的時候，他顯得總是那麼的面無表情與冷酷，可是今天，在他聽到凌遠遠的不幸的時候，他卻笑了。
可是下一秒，他卻笑不出來了。
因為凌遠遠問他。
“你是在笑嗎？”
彷彿是鐘錶被人驟然之間拔掉了某個齒輪一樣，林涵的笑容，凝結在他的臉上，形成了一個如此僵硬而差異的表情。
那一瞬間，林涵做了一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動作，他把槍，指向了凌遠遠。
他原本是站在凌遠遠的側面的，所以此時盲眼的凌遠遠，應該是看不到他的——不過，如果凌遠遠能看得見的話，用餘光還是可以看到林涵的動作的。
可是凌遠遠的臉上，卻是一絲表情也沒有的。
沒有恐怖的表情，沒有震怒的表情，沒有踟躕的表情，有的，只是平常時候，應該有的表情……
如果林涵不是那麼多猜忌的話，此時，他應該已經相信凌遠遠是一個瞎子了。
因為一個人，被一把槍這麼指著，多多少少都會顯露出一點破綻的——如果，她的眼睛看得見的話。
可凌遠遠並沒有表現出太多林涵意想之中的表情——她甚至表現出來的，就是一個瞎子應該表現的模樣。
如果是別人，也許就是相信，這不過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可此時在凌遠遠的，卻是林涵。
——林涵的職業，是警察。
因為這個職業天生需要多疑——他甚至很多時候需要否定自己，而他的多疑，也在他的工作上為他提供了許多幫助。
——曾經警局來過一位所謂的微表情分析專家。
國內的許多大案要案，都是透過這位專家的分析而破獲的——他能如此輕而易舉地看破對方有沒有撒謊。
而這位專家大約三十歲，年輕有為，也有些自負。當來到林涵的警隊之後，自然掀起了一陣波瀾。
而林涵，一向都是警隊之中，被人當做領頭羊的人物。這位專家的到來，讓林涵的權威減少了不少，更讓人覺得無奈的是——他還幫助警隊破獲了一直以來，那玄而又玄的大案。
當然，所有人都是欣喜的。
除了林涵。
這世上，並不是所有人都是為了所謂的正義而成為警察的。雖然年幼的時候，我們所受到的教育讓我們在大多數時候，在填寫未來職業的時候，會將警察當做我們人生之中憧憬的第一份職業。
可長大之後，我們都會知道，警察，不是那麼好當的。
並不是說他時刻面臨著死亡的威脅——有很多職業比警察來的危險的多——而是因為門檻，要成為一個警察，這門檻，可不低啊……
一旦一項職業設定了門檻，那這個職業必然會得到與這門檻相對應的利益，於是，很多追求利益的人得到了這個職業。
——於是，很多與這個職業精神相悖的人，加入了這個行業。
林涵就是一個。
當然，他所追求的，並非是什麼金錢或者權利。他所要的，只是破獲案件之後所的得到的滿足感。其實很多時候，他所需要的，並不是所謂的太平。他更喜歡這是一個紛爭的世界，而在紛爭的世界之中，他才會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就像在這個遊戲之中，他雖然煩躁，卻遊刃有餘。
而大多數時候，他總是處在首領的位置，而那位專家的到來，顯然威脅到了林涵的地位。
領頭羊，從來都只有一隻。
如果出現了兩隻的話，那麼，這兩隻必然要做出生死對決。
可是，他們卻不是羊，不是愚蠢的，如果領頭羊掉進山谷，就會隨著領頭羊一個一個跳下山谷的可憐獸類——他們是人類，有著更豐富感情，更復雜思維的人類。
所以林涵見到那位姓李的專家的時候，兩個人還是會如此和善的打招呼的。而他們所表現出來的，也是一對搭檔，一對同事所顯出來的優雅、梳理與尊敬。
——雖然林涵討厭這個人，而這個人也討厭林涵。
但他所表現出來的，比他所以為的，更為睿智冷靜。
可是，他們還是在一件案子上，出現了分歧——理所應當出現的分歧，就像偶然與必然一樣。
這分歧是必然會發生的，可是，誰也不知道這一份分歧到底會什麼時候發生，而當這件案子出現的時候，分歧，就出現了。
那位李姓專家認為，這個女人，是無罪的。
因為她沒有說謊。
微表情，是心理學名詞。人們透過做一些表情把內心感受表達給對方看，在人們做的不同表情之間，或是某個表情裡，臉部會“洩露”出其它的資訊。
“微表情”最短可持續1/25秒，雖然一個下意識的表情可能只持續一瞬間，但這是種煩人的特性，很容易暴露情緒。當面部在做某個表情時，這些持續時間極短的表情會突然一閃而過，而且有時表達相反的情緒。
人類的臉，是不會騙人的，哪怕再善於撒謊的人，都總有露出破綻的時候。
——但是微表情的判斷，也並非是百分之百的正確。
這是一起兒童犯罪案件。
一個孩子，先是被發現消失在自家的花園之中——剛開始，家人以為是拐賣，費盡了心力，找了七年，最後，還是沒找到這個孩子。
然後，家裡拆遷，當不遠處的土地被再一次挖開的時候，卻發現了下面埋葬的，一具不明的細小屍骨。
而當著一具屍骨被人挖出之後，立刻在當地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當然，這一對夫婦也知道了這件事情。
後來，這具骸骨的身份被檢測出來的，正是他們的孩子。
而這對夫婦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剩下的，只是悲痛欲絕——好在，他們還有一個女兒，而這個女兒，始終如此溫順地安慰著他們。
可最後的嫌疑人，卻還是這位女兒。
——可是，沒有證據。
事情已經過了七年了，哪怕真的有什麼證據，也已經被時間消磨地差不多了。
於是，如此湊巧的，這位微表情專家就出現了。
他在桌子的另一邊問著桌子的這一邊的這個女孩子幾個問題——這些問題，都是如此的尖銳而可怕。
而這個孩子的表情，確實是一個十四歲孩子所應該有的表現。
她的臉上的表情，出現了無辜，恐懼，痛苦，無奈，悲傷……等等的一系列應該在她臉上出現的表情。
可這孩子臉上，卻少了一樣表情——愧疚。
一個殺死了自己姐妹的人，必然是要有愧疚的，一旦她臉上出現了愧疚，那就表面這孩子，確實殺了人。
可，沒有。
這孩子臉上，始終沒有出現愧疚的表情。
所以他斷定，這個孩子，並沒有殺人。
可林涵的判斷，卻與之相反。
“你為什麼會這麼以為呢？”那位專家問。
“這僅僅只是我的直覺而已。”林涵這麼回答著。
很多時候，警察的直覺，是最準的——這件事情，身為警察的林涵，是知道的。可身為微表情專家的對方，卻不知道這件事情。
所以一個以為這只是對方僅僅憑藉經驗的自以為是，而一個，卻是以為這是對方仗著所謂的知識做出的武斷肯定。
當然，最後這個小女孩，還是被無罪釋放了。
因為，沒有證據。
不過，林涵對於這件事情所表現出來的，卻是比別人以為的，更加睿智的冷靜——他甚至看著那個孩子厲害。
不過，幾天之後，林涵還是在放學途中，將那孩子截獲了。
對於林涵的出現，那孩子顯得比一般孩子冷靜多了——只是她眼角之下所顯出的陰影，還是讓她看起來比一般人疲憊很多。
“能和你說說話嗎？”林涵顯出來的，是一個警察所有的優雅。
那孩子點點頭。
在一個茶室坐下之後，林涵給她與自己都點了一杯茶，然後，林涵開口詢問：“你最近沒睡好嗎？”
那孩子愣了一下，然後搖搖頭。
“我最近睡的很好。”
“你怎麼可能睡得好的？”林涵反問，他的臉上，依舊是那樣不冷不熱的表情，“你殺了自己的妹妹，前幾天還遭受了我們的詢問，你怎麼可能會睡得好呢？”
那孩子的臉上，露出了非常驚訝的表情：“你胡說，他們都說我是無罪的——我根本沒有殺死我的妹妹！”
那孩子的聲音，是無比的尖銳。
“他們被你騙了。”林涵的聲音，顯得是那麼冷靜，“他們總是相信孩子是純潔善良的，但是我知道，孩子確實是純潔善良的，但並不是每一個孩子都是純潔善良的——比如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