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終歸要走下去的,不是嗎?

徐言把凌遠遠的手放在掌心裡,他們走的不慢,但凌遠遠卻沒有拖累他們,在這個小型迷宮裡,眾人沉默的前行著。

“我們會走出去的,是吧……”行走之間,凌遠遠這樣文徐言。

“會的會的,一定會的。”鄭西不斷重複著,就像中了魔咒一樣。

就這樣。走了半個小時。

凌遠遠依舊不緊不慢地跟在隊伍裡。

“可惡。”終於,陸理明不再走下去,他頹廢地踢了一腳旁邊的牆壁。雪白的牆壁上留下了他的腳印,雖然他已經做過這個動作很多次了。

“遠遠,你累嗎?”徐言很紳士地問著她。

她搖搖頭。

似乎,凌遠遠很習慣黑暗。並未因為失去視線而感到不適。

“你似乎很習慣這個感覺。”陸理明走到凌遠遠面前,用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臉上露出一個鄙夷的笑,“——瞎掉的感覺。”

“是啊。”凌遠遠抿了抿嘴唇,“我曾經是一個瞎子。”

眾人的臉上露出一絲憐憫的表情。

“但是這一切不是都過去了嗎?現在,我很好。”

不,她並不好。

徐言知道。

凌遠遠在害怕,他握住她的手,而她的手,在微微顫抖著。

一個曾經經歷過死亡的人,走過死亡的陰影,他不會不懼怕死亡,他只會更敬畏死亡而已。

作為警察的他,太瞭解了。

曾經瞎掉過的凌遠遠復明後又再一次看不見了,對她來說,是一種多麼恐怖的折磨,可是,這個女孩子卻不吵也不鬧。

這是一種怎樣的隱忍啊。

他突然有些可憐,有些心疼這個女孩子。

他的掌心很暖。所以,他緊緊地握住了凌遠遠的手。

“你們有沒有覺得奇怪。”林涵突然開口。

“有什麼可奇怪的。”李易鴻鐵盒子裡的藥丸,想要吞下去。可是這一次他卻沒有拿穩。那枚白色的小藥丸從他手裡溜走了。

“從進入這個迷宮開始,我就做了記號,可是,走了這麼久,我卻沒有看到我做的那些記號。”他向眾人展示著他的指甲,指甲裡有一些白色的粉末——那是牆壁上的白灰。

“這是好事,說明我們沒有走重複的路。”陸理明說。

“不,你錯了。”林涵看著他,“這個樓層雖然很大,但也不至於這麼大,可是為什麼。我們沒有走重複的路,卻怎麼也走不出這個迷宮呢?”

是啊,這個問題為什麼一直被人忽略呢?

這個樓層確實可以被建成一個巨大的迷宮。可是為什麼,這個迷宮會這麼大呢?大到似乎超出了合理的範圍。

“我想,只有兩個解釋:第一,這個迷宮在一直變換著,第二,有人一直在後面跟著我們,磨滅我留下的記號。”眾人看向身後的路,似乎真的有什麼人跟隨在他們身後一樣。

“不,我想,還有第三種可能。”林涵向前走著——他並沒有放開凌遠遠的手,“我想,我們都被騙了。”

“這話怎麼說?”鄭西問。

“那顆小藥丸呢?”他突然問出一句不相干的話。

“不是在……”陸理明想說:不是就在李易鴻的腳下嗎?那顆藥丸雖然圓,可是,它又能滾多遠呢,“它……”

可惜,那顆藥丸不在李易鴻的腳下。

他看了周圍一圈都沒有看到它的蹤跡。

林涵從李易鴻的小盒子裡拿起一顆小藥丸,滾圓的白色的藥丸在他手裡被揉捏著,眾人看著他,有些不明所以。

他的嘴角突然有了一絲笑。

這時候,他突然鬆開了手。

那顆小藥丸突然被丟下去,砸在了地上,它突然開始朝著前方滾動。因為地面存在著摩擦力,理所應當,它會在不遠的地方停下,可是,它沒有。就像沒有裝著剎車的車子一樣,朝前面滾動著。

“你們,想到了什麼?”林涵問眾人。

一群人的注意力被集中在了他身上。

“這就是第三種可能?”李易鴻問著,他看著手上的小藥丸,面色凝重。

“我還是不懂……”鄭西說。

“我們所站在的地方,並不與地面呈平行。”李易鴻說,“也許存在一個不大不小的角度。”

可鄭西那種油膩膩的肥胖的臉依舊用一種疑惑的眼光看著他。

“你知道旋轉樓梯嗎?”徐言問。

鄭西點點頭。

“我們現在就像在一個旋轉樓梯上,不同的是,這個樓梯的角度不讓人察覺,周圍所有的裝飾都讓人產生一種我們還在同一個樓層段的錯覺。”徐言看了看前面,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設了這麼一個局。這個人,很聰明。

“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走了這麼久的原因。我們走了這麼久,卻一直沒有找到出口,照理說,我們早已經走遍了整個樓層,卻一直都沒有找到出口,甚至連入口都沒有看見,就是這個原因了。”林涵做了一個總結。“現在也許我們已經不在十五樓了,我們可能在十六樓,十七樓,也可能在十四樓,十三樓。”

“照那顆藥丸的滾動方向。我們是在向下走。”李易鴻笑笑,“這是個好現象不是嗎?”

大廈的下面三層是購物區,那裡有食物,水,一切一切需要活下去的東西,甚至,有可能看到人!

如果這一切照預料所想的話。

這時候,凌遠遠突然出聲。

“等等。”空氣裡傳來細微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地上滑動一樣。

“——什麼聲音?”

“從剛剛開始,我就想問了。”凌遠遠咬了咬嘴唇,“我似乎聽到一個聲音。”

“陸理明!”

是啊,他去那裡了,在那樣激烈的推論中,為什麼沒有他的聲音。

這樣喜歡把別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的人,為什麼會不參與大家的推論呢?

“我剛剛看到他似乎往前跑了,就是小藥丸滾動的方向,我以為沒什麼事情的……”鄭西注意到了他,卻並沒有太注意他。

眾人慌亂的往前跑去。

可卻又在一瞬間,停頓住了,他們的動作是如此的整齊劃一。除了此時盲眼的凌遠遠,他撞到了徐言的背部。

“怎麼了?”她問徐言,剛剛雖然她撞到了徐言的背,但是她的鼻子並不那麼疼。

“血。”

徐言只說了一個字。

是的,血。

雪白的牆壁上,赫然清晰地映著一隻血手印。

而那隻染血的手惡狠狠地抓在牆面上後,被硬生生地往後拖拽,向後衍生,形成了一條寬闊的血線。

就像放在地上的糖果一樣,見到第一顆的時候是喜悅的,當你撿起之後,一起身,又看到另一顆糖果,一粒粒的糖果叫囂著誘惑,讓你沿著它設計的路,走著……

血線越來越窄,就像快要斷掉的呼吸一樣。

“如果等下陸理明的屍體也出現了,我們該怎麼辦?”鄭西的呼吸很粗,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冰冷的空氣從他的咽喉處進入他的肺裡,遊轉一遍後又火熱的湧出。他的心中,似乎陸理明已經死了。不,不止陸理明,康金盛也死了,還有董若。那個美麗的猶如罌粟花綻放般的女人。

——他想到了那灘血,那灘猶如火焰般一樣的鮮紅的血液。誰能在流下這麼多血液後還活著呢?他看了看自己的褲腳,那裡,還沾染著剛剛爬過通風口時的血。

血。紅色的,鐵鏽味的,濃稠的血液,如果失去一點,人類那奇妙的身體還可以再生它,你不會覺得又任何不適。可是如果失去很多,那人的身體將會失去所有的生機,奇妙的血液——你可以失去它,卻又不能失去它。

“我不想做下一個。”鄭西的手,有些顫抖。

終於,那條塗在雪白牆壁上的,用血畫成的線終於到了終點,它的終點是一道門——它也許是迷宮的終點,亦或是入口,可是,誰在意呢。只要能出去。就像指路標一樣,它把他們帶到了這裡。

“你說,門後有什麼?”李易鴻問著,他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輕鬆。但那並不代表他不緊張,他是個富豪,也是個騙子,他坐擁著多少財富,他的財富下就埋藏著多少骸骨,他太善於埋藏自己的情緒了,甚至有時候,他都能騙過自己。

“不知道,也許,只能開啟們看看了。”林涵說。

徐言調整了自己的呼吸,而凌遠遠抓緊了自己的手。

門,開啟了。

後面並沒有所想象的陸理明的屍體,也沒有血肉地獄,後面有的,是一派平和的景象。

風,草地,樹木,藍天,飛翔的鳥,還有一隻野狗。

“我們出來了?”鄭西彷彿不相信自己所見到的,就像劫後餘生的人一樣,他跑到草地裡,把臉深深地埋在草叢間。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不,不對。”凌遠遠茫然地說著。

“什麼不對?”徐言問。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覺得他可以相信凌遠遠,也許是因為感覺,抑或是因為他們現在牽著的手,或者是因為凌遠遠現在無法看見任何東西,只能全然的相信他,就像他也能全然地相信凌遠遠一樣。

“味道。”

“味道……”徐言皺了皺眉,開始閉上眼睛嗅了起來。

氣味並不明顯。

但是並未全然沒有。

——那淡淡的,若有似無的,油漆的味道。

如果眼前的景色是真實的,那為什麼空氣裡帶有的,卻是油漆的味道。

“怎麼可能……”彷彿不敢置信一樣,李易鴻往前走著,眼前是白雲和藍天,空曠的景色讓人本來壓抑的心情終於舒緩了一些,可是,只是走了幾十步,他的身體卻驟然間止住了。就像上了發條的機器人,被扭動樂幾下身後的發條後,驟然間往後走,可一旦身體裡的發條失去了動力,就會突然停止一樣。

李易鴻的身體,久久的僵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