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是夥計的寢室,三更半夜,有人從裡面鬼鬼祟祟地出來了,蘇娑跟上去,發覺是副掌櫃安參。這人年齡較輕,記憶力極好,凡是配藥只須看一遍藥單,立馬按圖索驥,絕不出錯。
安參裝模作樣地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見四下確實無人,便放心向前店走去。雞還沒叫,他要加班也嫌太早。
這院子是上善堂的生活區,平日從這生活區進入藥櫃,要走東邊的門,這門只在早上開一次,晚上開一次,藥櫃營業時都是關著的,進出只由這一道門。
安參沒走東門,而是到了北邊的牆上,那是一面青灰色的牆,上面寫著四個飄逸的大字“上善若水”。安參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將“善”字腰身上兩點處所在的磚頭,撬了下來。而後將左右手同時伸進那沒有磚的凹陷處,一起發力,忽然,這“上善若水”四個字所在的一豎列牆都陷了進去,出現了個能允許一人側身透過的缺口。
牆裡還有通道,正通向店中的密室。無奈甬道又短又窄,蘇娑只能待在北牆的入口處,他靜靜地聽著安參的腳步聲,直到腳步聲結束,一番對話清晰地進入他的耳朵。
這密室裡有十來個年輕女子,皆是氣若游絲的狀態,她們沒有被鎖著,身上披著傷痕和淤青,顯然是被打怕了、麻木了。安參找到其中的一個,把她扶到一邊,說道:
“十二,十二!能聽到我說話嗎?”
這個名叫十二的女子神智模糊,勉強睜開了眼。
“快,趕緊把這個吃了,你太虛弱了,這裡太涼了,我在裡面放了老參,還有這個熱水袋,你抱一會兒。”
安參給了十二一包白色的像是茯苓糕一樣的吃食,還有一個羊皮熱水袋。
十二看到安參,也不管他帶的東西,一把抓住安參的手,顫抖地求道:
“你帶我走吧,求求你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你不能不管我,你說過你會救我的。”
安參看著十二,他出生在水邊,植被繁盛、水鳥繁多,他在那裡度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有一次他在沼澤地裡看到一隻不幸掉落的鶴,他趕緊去救結果自已也陷在了裡面,差點沒命。
十二好像是哪隻鶴的轉世一般?年輕、優美、悲傷、孱弱,一個輪迴後又將他拉入同樣的情形。
現下十二的身體已經被完全損害,只是現下薰城事多,各路人馬齊聚,一旦過了這個風頭,馬上就要被店裡處理掉。
“我也想啊,可是我們出不去,就算能出去這裡,也出不去薰城。”安參老實道。
十二有些受不了安參這種惺惺作態的模樣,悲憤道:
“你去報官,去報官!”
“沒用的,賀家在薰城隻手遮天,而且,他的女兒是宮妃,整個鶴國誰能奈何得了他?”安參為難地低下頭。
“哼,哼,哼,”十二連連冷笑,說:
“無非是你老子娘在他們手上,你真心捨不得他們,又來裝模作樣地可憐我,這也不是為我,是為你自個兒心裡好過。”
十二面露瘋狂之色,拿起安參帶來的東西,一股腦摔在了牆上,糕點碎落在地上。十二又罵:
“你跟賀金梧、吳忠那些人沒有區別。”
安參坐在地上,不多時十二還開始打他,但她的力氣就那麼一點兒,重心也不穩,安參也不敢動,等到一切停歇了,他說:
“我爹死了,我娘也就是這兩天,明天老爺就要送我走,想到要離開你,我就不想活了,這才冒死來看你。”
“窩囊廢,我還沒說要死,你竟然要死!”十二說:
“給我這補藥做什麼,你要是真對我有一絲真心,該給我喂口毒藥,讓我死了才好,好過這麼畜生一般活著。”
安參沒回應。
十二試著說:
“既然死都不怕了,何不趁夜殺了這夥兒人,他們對你又沒有防備,我同你走,咱們重新來過。”
“這······”安參有一些動搖,但想到要以一當十,立馬洩了氣。一個人坐在地上兀自哭了起來。
十二絕望了,她注視著安參的頭頂,像在看陰溝裡的老鼠,真是枉費她忍著噁心與這倀鬼周旋,她又說:
“你能回桃花寨看看我爹孃和弟弟嗎?我同你講過的。”
這個要求比起剛才,很好答應,安參痛快道:
“好。”
安參從密室出來,蘇娑躲到了槐樹回頭,等他回了寢室,就從樹旁出來了,他看著“上善若水”四個字,猶豫要不要馬上救人,想了又想,勉強說服自已等到天亮通知肖崇戩再說。
如此決定,他便也返回自已的房間。
“小蘇?”他身後傳來個聲音。
蘇娑回頭,掌櫃吳忠從藥櫃的東門出來了,不知道什麼原因,他歇在店裡了。
“你在這裡幹什麼?”吳忠警覺地問。
蘇娑不太會撒謊,半真半假圓道:
“我剛聽到這裡有響動,過來看了一下,什麼都沒有,準備回去。”
蘇娑深知自已沒有暴露。這吳忠雖是人面獸心,但面子上卻是個大肚和善的掌櫃,被人“忠伯忠伯”叫著很受用。
本以為能輕鬆過關,哪知這忠伯吊起眉毛道:
“誰叫你晚上亂跑,山野刁婦,沒有規矩,現在回去把你的東西拿走,天一亮滾出這裡。”
蘇娑道:
“我還不能走?”
“為什麼?”忠伯厲聲問。
“我······我還沒賺夠錢。”
“你去yao子裡賺去吧!”忠伯惡毒地咒罵道。
這人換了一副面孔。蘇娑想不通其中關要,但此刻勢單力薄,肖崇戩又說不能打草驚蛇,天一亮就出了上善堂。
上善堂的一個夥計跟著他,見蘇娑一路去了“暖玉鄉”,便放心返回店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