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國這邊鍾明明上了路,定遠軍這邊終是由長孫費領隊也往薰城走。韓決、王珺、蘇娑圍著個三角,伴在長孫費身邊,浩浩蕩蕩一行人往出陽關方向去,過了這出陽關就算到了鶴國的地界。

出陽關得天獨厚,雖處邊關,但不苦寒,與涉縣一帶截然相反,這裡四季如春,雖只是三月,路旁的果樹已經開花了,紅粉相見、奼紫斑斕、陣陣飄香,遠處水聲依稀。

王珺此刻扮做護衛,和韓決並排走在一起,她前面是長孫費,身後是蘇娑,她正好給長孫費普及一些鶴國的風土人情,便說,“這出陽關的桃花水呀,不知養出了多少靈秀佳人,華國後宮就有很多樂工都來自這一帶。除了華國,鶴國優伶地位都較高,所以出陽關很多年輕女郎也樂意去鶴國謀事。”

長孫費頷首道,“鶴國貴商,不重科舉,又與駑國接壤,奉神成風,一關之隔,與咱們初國都是反著來的。”

王珺回道,“雲舟哥哥,這倒也不竟然,鶴國的刑律是仿初國制定的,說起來也是山川異域、風月同天,若真能不大戰,對咱們誰都好。”

長孫費回頭笑了一下,王珺也笑了,同時看了蘇娑一眼,蘇娑正望著不遠處的菖蒲從。

他已經注意那兒有一會兒了,就在菖蒲叢中一波人正逆著定遠軍的方向前進,看打扮是附近的村民,男女老少都有,他們有的扛著鋤頭,有的拿著火把,還有的揮著趕驢的鞭子,這鞭子都打向隊伍中心的一個女子,這些村民把她圍著,應該是預防她跑掉,有的小孩還不斷地撿起石頭扔向這女子,這女子的半個身子已經遮不住了,她顫抖地抱著胸往前走,如同跌入了獵人陷阱的無助的羔羊。鞭子啪啪啪抽打著女子,女子實在熬不住了,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叫喚。

王珺看向長孫費,長孫費神色如前,但王珺知道他絕對也察覺了,“雲舟哥哥?”長孫費聽到也不回應。

他不為此景所動,昂著頭穩速向前,他是這支隊伍的最高長官,也是整個隊伍的行軍標杆。果然,定遠軍那麼多人,都如長孫費一般目不斜視地行進,保持著嚴密、穩定的隊形。

同為女子,王珺卻有些不忍,但此刻自已身在軍中,不好任性。躊躇間,她見蘇娑突然勒了馬,顯然是要去搭救,王珺眼疾手快,一把攔下他,牽著他的馬繼續前進。

王珺說,“不可,蘇娑,行軍途中非將領不得擅自離隊,不然長孫將軍會讓箭官射死你的。”

王珺說完,看了看揹著箭囊的韓決。

韓決少年意氣,頗為自得地看了一眼蘇娑,說道,“我先說一句,小爺箭無虛發,蒼蠅翅膀都能射下來。”

王珺聽言,更是死死按著蘇娑的手,蘇娑要撥開她的手,兩人便僵持著,手疊著手,動作有些曖昧,長孫費說,“隊伍前頭,拉拉扯扯,像什麼話。”

“是。”王珺答應著,可還是按著蘇娑,只不讓他動。

這個時候幾人耳邊傳來一聲馬嘶,然後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原來在隊伍中間有一個著銀甲的軍官騎著白馬,掉頭去追那些已經遠去的村民了。

“找死!”韓決拔箭拉弓,像雄鷹伸開翅膀,長孫費也不阻止。但是,這支箭卻遲遲沒有射出去。一會兒後,韓決放下了弓。

長孫費不滿地看向他。

韓決朝長孫費比了個“四”的手勢,翻了個白眼說,“就是那個表弟。”

長孫費心領神會,沒再下令放箭。

王珺回想了一會兒,突然靈光一閃,她說,“他不就是肖崇戩?四皇子周庭恩的表弟!之前倒是遠遠地見過幾次,怪不得身形看著熟悉。”

“我看只好先放過他了,”韓決沮喪道。

長孫費說,“做得對,肖家的人,這時候先不要動。”

王珺當然也是這個意思,現在是無比緊要的關頭。從明來說,華鶴兩國議和,定遠軍護衛太子,正是千斤重任。從暗來說,朝廷派的是王瑄,現在長孫費來,說到底也是李代桃僵、先斬後奏,如果再出了什麼事,那真是前錯後錯、新罪舊罪,一起追究下來,祖宗十八代都能給刨出來揚了。

所以,長孫費早打定了主意,這次出來只一心一意把這差事做好,其他的都置若雲煙。

“這人是個厲害人物,他去了,你便好好待著吧,今晚我們到驛站,明天一早就進薰城了,”王珺一心照管著蘇娑,非常害怕他突然跑掉,韓決的箭可絕不會為他遲疑。

蘇娑點點頭,他向後望去,肖崇戩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

韓決也向後看,他顯然看不慣肖崇戩不守規矩,但自已又幹不掉他,只能罵道,“咱們定遠軍為什麼收這種人,不過是四皇子的男寵,得意什麼?”

“韓決!”同時說話的是王珺和長孫費。

王珺先開口,低聲說,“你這小孩兒,嘴上真是不積德,人家大好男兒,怎麼平白無故給人家潑髒水?”王珺看肖崇戩冒死去救那被鞭打的女子,心中頗有好感,再加上肖崇戩武藝出眾,在軍中十分有名,故不喜韓決所言。

“大小姐,你可別冤枉我,”韓決扭過頭,也低聲回道,“這是金雍城裡的人說的,軍中也都這麼傳,況且,四皇子的信一封一封雪花片似的飛來,可不是‘平白無故’。”

“我在金雍怎麼沒聽過,軍中幾時這麼閒了,表兄弟不能寫信?”王珺心想,但礙著此刻同韓決都扮作了護衛,不便直懟。

“什麼是男寵?”蘇娑有些呆呆地問。

“哦,”王珺接住這個話頭,看了一眼長孫費和韓決,說道,“就是男護衛。”

“咳咳咳,”長孫費一聽,突然咳嗽起來。

王珺得逞,衝著韓決促狹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