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這些,那張二柱最多也不過是個不合格的丈夫和父親罷了,不至於遭到林慧的嫌棄。

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逃荒路上賣了親生女兒翠芽!

他明知道買翠芽的那人沒安什麼好心思,買了孩子不過是當兩腳羊下鍋,可他仍舊是把女兒交了出去,換了幾斤糧食,跟父母大哥一家子充飢。

張二柱如此行為,跟吃自己女兒的肉有什麼區別,不過是眼不見罷了。

原身不管怎麼哭喊,怎麼阻止,都無力改變這一行徑。

畢竟,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贊成把翠芽交出去換糧食的做法。

婆婆張沈氏還假惺惺的流了幾滴眼淚,安慰她說:“如今舍了翠芽出去也是沒辦法,眼下全家人要是沒了這救命的糧食,就要活不下去了,孩子以後還能再生,你也不要太傷心了!”

如果真的是賣到富貴人家當丫鬟還好,起碼孩子有一條活路,可這明知是送去給人下鍋,馬上就要慘死,這讓當孃的如何不心痛難忍!

原身好端端養到四歲的女兒,就這樣被他們拿出去送死,只為了能給自己換一口飽腹的糧食。

其他人狠心也就罷了,連張二柱這個親爹都如此,這讓她極度心寒!

只是,她身單力薄,無法反抗一家子人,就選擇了不吃女兒換來的糧食。

原本她的身子就極度虛弱,再加上被女兒的事一刺激,又不肯進食,當即就流了產。

看著林氏下半身流出的鮮血,和那個已經成型的男胎,張沈氏大罵不止。

她罵原身是個蠢貨,連有了身子也不知道,硬生生的把他張家的孫子給害死了,還說林氏沒福氣,不配生下張家的孫子!

原身嘴唇乾裂,臉色發白的躺在地上,此時已經奄奄一息,不過是還有一口氣,沒徹底閉眼罷了。

張二柱覺得太過晦氣,根本不肯靠近,跟張石頭蹲在一起,低著頭不說話。

張沈氏把那個胎兒拿去埋了,沈秀花覺得太過噁心,就拿地上的黃土搓了搓手上的血跡,到了丈夫跟前抱怨。

“我看弟妹流了這麼多血,估計是要不行了,待會是不是還要你們挖坑埋了她啊,真是晦氣,早知道還不如跟翠芽一樣賣了呢!”

“說啥呢,那可是弟妹!”張大柱輕輕拍了她一下,往張二柱的方向看了看,意思是別讓他兄弟聽到了,畢竟才吃了人家閨女換來的糧食,就咒人家媳婦死,這樣似乎不太好。

雖然他們夫妻倆的聲音不大,但是張石頭和張二柱父子都聽到了。

張二柱木然著臉不說話,張石頭卻對大兒媳婦的話上了心。

他對著兒媳婦躺的那片地瞅了一眼,嘆了口氣,對著張二柱說道:“你媳婦走這樣了,你看咋辦?”

張二柱悶聲說道:“等她嚥了氣,我給她找個地方埋了。”

“眼下找口吃的不容易,要攢著力氣,我看還是別費那個勁挖坑了。”張石頭看著兒子的面色,緩緩說道。

張二柱想了想,點點頭。

要是他爹和他哥都不願意幫忙的話,他自己是挖不出那麼大的坑的,他爹說的對,找口吃的不容易,還是存著力氣好上路吧。

“要不趁現在你媳婦還沒斷氣,你去問問先前買翠芽的那夥子人,看看人家還要不要,把你媳婦給他們算了,好歹能和換幾斤糧食,這不比暴屍荒野,讓野狗吃了強嗎?”

張石頭神情平淡的說出這麼一番話,卻讓張二柱的心猛一突突。

如果沒有先前賣翠芽的那遭,估計他連考慮都不會考慮,就拒絕了。

可他連親生女兒都能送出去換糧食,那妻子也不是不行了。

更何況,林氏也就還剩下一口氣了,早晚也是個死,不如趁著人還活著,換些糧食回來,能讓家裡人多堅持一段時間。

於是,張二柱就又找上了那幫人,領著去了林氏身邊。

見林氏確實還有一口氣,對方才滿意的把十斤糧食遞給了張二柱。

家裡多了十斤的儲備糧,全家人都很高興,只是沈秀花卻開始有了些許不安。

先前翠芽被賣,她覺得那是因為她是個不值錢的丫頭片子,不能傳宗接代的原因,她知道張家重視男丁,自己生的兩個兒子是公婆的心尖子,怎麼也不會有這種下場。

後來見林氏流產,她最多也只是嫌棄晦氣罷了,笑話林氏沒福氣罷了,可見林氏將死的人也要被拿去賣了換糧食,她就有些膽寒了。

同為張家的兒媳婦,林氏的下場讓她心有慼慼焉,不由得就對著丈夫多依賴了幾分。

張大柱看出了她的害怕,不禁低聲安慰道:“放心好了,我不是二弟那種蠢人,我會好好護住你跟兩個兒子的!”

張家人收了糧食,就不再管原身的死活,離開了原來休息的地方,繼續上路。

原身被人像拖死狗一樣在地上拖拉著前進,卻始終沒有嚥氣。

直到她被拖進了一群人的聚集地,看到一口底下架著柴火的鍋,鍋裡還咕嘟咕嘟的煮著肉湯一樣的東西,散發出奇異的香味。

邊上的人都捧著手裡的破碗大快朵頤,連吃帶喝,發出唏哩呼嚕的聲音。

還有人喝完之後滿足的咂咂嘴,讚歎道:“還是老周這回帶回來的羊肉好,肉嫩,湯美,比那些年老的肉好吃多了。”

隨即就有人笑道:“那能一樣嗎?原先的那些都是在路邊撿的,沒有挑頭,這個可是她親爹送來的,才三四歲大,下鍋前還活著,自然肉質鮮嫩,可惜就是太小了,肉少,不夠吃的!”

就有一個大漢笑道:“怕什麼,這又來了一個新貨,是個二十多的女的,應該是那個小的她娘,現在還沒嚥氣呢,你們趕緊吃,趁她沒死,待會趕緊放血,不然下鍋肉就不好吃了。”

原身這才知道,他們鍋裡煮的,碗裡吃的,就是她女兒的血肉!

她心裡一陣憤恨,掙扎著想爬起來,可她太弱了,血也快流乾了,努力了半天,仍舊是紋絲未動。

最終,她在憤怒和不甘中嚥下了最後一口氣,一雙眼睛睜的老大,到死也沒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