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一哭，林慧也只能跟著掉眼淚，做出一個丈夫剛死的女人該有的樣子。
只是，再怎麼哭，人死也不能復生，而且醫院的保衛科也不允許他們大半夜的在這嚎喪，很快就要將他們驅趕出去。
只是，出去之前要先把搶救的費用給交上，雖然人沒救回來，但是人家醫生也沒少出力，該上的儀器也都上了，這些也都要成本的。
陳慶元再怎麼傷心兒子的死，也沒法因此而恨上人家，他兒子在來醫院之前就斷氣了，跟醫院無關，人家出於人道主義，搶救了一番，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陳自立也為堂弟的去世難過，眼裡的淚也是沒斷過。
只是他沒這倆人這麼投入，還有些理智，見三叔和自強媳婦都只顧著哭，只能一個人去視窗交了搶救費。
好在也就五十塊錢，他身上也有，直接付了，也沒有要跟三叔報賬的意思。
不過，確實是不能在外頭耽擱了，既然堂弟已經過世，就該回家去準備喪事了，一直在外面待著也不像話啊！
唉，他家的農用三輪車是今年剛買的，想到回去還要拉著堂弟的屍體回家，他就有些心虛。
倒不是捨不得，他跟自強是親堂兄弟，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的情份，現在他人沒了，別說是他開車拉回出來的，要把他送回去，就算是他現在在家，三叔讓他從家裡來醫院接人，也是義不容辭。
他怕的是回家不好交代，他爸還好，這是親侄子，不好說什麼，他媽和老婆估計要念叨的，連說什麼他都能猜個差不離，不外乎是自家的新車剛買來就拉了死人晦氣之類的。
儘管知道自己現在說趕緊回去的話有些煞風景，但是陳自立還是不得不開了口。
他用袖子擦了一把臉，摁了摁鼻涕，甩到一旁，才走到車廂跟前，帶著濃濃的鼻音對陳慶元說道：“三叔，咱帶自強回家吧！”
剛才醫院的保安驅趕的時候，他們就合力又把陳自強抬回了三輪車上，現在陳慶元就跪坐在車廂裡，摟著兒子的身體不撒手，趴在他身上“嗚嗚”的啼哭不止。
林慧則跪坐在另一邊，默默地流眼淚，倆人一起對著陳自強的屍身哭，像是把這小小的車廂當成了靈堂。
聽到陳自立的提醒，林慧連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擦掉眼淚，對著陳慶元說道：“把，咱把自強帶回家吧！”
陳慶元止住了哭聲，緩緩的抬起頭，對著陳自立說道：“回吧，咱帶著自強回家！”
說完，他就覺得心如刀絞，眼淚又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了下來。
這次，是陳自立自己在前頭開車，後面拉著一具屍體和兩個人，路上哭聲不斷。
村裡雖然有人家有固定電話，但離陳慶元家挺遠，關係也一般，不好這麼大半夜的打擾人家，至於手機，他們只在電視裡見過，村裡還真沒人買過，所以，連跟家裡提前報個信也不行。
他們開著車子到家的時候，都已經半夜一點多了，村子裡的人大部分早就睡了，安靜的很，一路只能聽到這輛農用車的突突聲。
朱翠芳才睡著沒多久。
她掛念兒子，這說是去看病，卻直到大半夜都沒回來，她擔心兒子的問題嚴重到要住院的地步，又想著會不會妨礙她將來抱孫子，胡思亂想了半夜。
她這邊好不容易合上了眼，沒多久就聽到了三輪車的聲音，還有侄子的叫門聲。
她原本躺下之後就沒再脫衣服，這下子連忙從床上起身，一路拉亮燈泡，去大門口接人。
只是她開門之後先看到的卻是淚流滿面、眼睛紅腫的兒媳婦，丈夫和侄子站在三輪車邊，就是不見她的自強。
“醫生咋看的，自強啥情況啊，還躺著不能動嗎？”朱翠芳心急，一連問了好幾句，但是卻一句也沒得到回答。
此時，湊著大門口的燈光，朱翠芳才發現回來的三人面色都有些不對勁，個個都跟害了紅眼病似的，眼睛紅腫，眼泡子還腫著。
她心裡忽然生出不好的念頭來，猛的抓住林慧的雙臂，嗓音發顫的問道：“自強呢？”
林慧此時只能被迫的做了一回“報喪鳥”，由她來向朱翠芳告知這個噩耗。
只見她眼裡含著淚，動情的說道：“媽，自強沒了……”，話才一說出口，她就又開始止不住的流眼淚。
朱翠芳覺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聽錯了話，又或者是兒媳婦在胡說八道，不然她咋能好端端的咒自己丈夫呢！
於是，她又追問了一句：“你說啥？”
林慧只好又清楚的給她重複了一遍。
這時，陳慶元從車子旁邊走了過來，在燈光下，他涕淚交加的臉上滿是哀傷。
“他娘，自強沒了……嗚嗚……”說完，陳慶元又開始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朱翠芳聽到老伴親口說出的這個訊息卻如遭雷擊，啊，自強沒了，兒子沒了！
意識到這一點，她整個心像是被挖走了一大塊，腦子也變得一片轟鳴，身子像是喝多了站立不穩似的，晃了幾晃，整個人就要往地上倒。
林慧離她最近，她要是願意的話，是可以伸手扶住朱翠芳的。
可是，她為什麼要扶？
原身在他們兩口子眼皮子底下捱了這麼多頓打，可朱翠芳和陳慶元從來沒有出來勸過一句，說過一回讓他們兒子不要打她的話。
朱翠芳同樣是身為女性，卻對兒子打媳婦的行為比陳慶元更加默許和縱容。
原身甚至不小心聽到過朱翠芳是如何教兒子拿捏媳婦，讓媳婦順從聽話的，手段無非就是侮辱和打壓。
她字字句句都是對女性的貶低和輕視，彷彿原身嫁給了陳自強，就該一輩子為陳家當牛做馬，任打任罵，才算是個人，不然，就豬狗不如！
林慧假裝來不及反應的樣子，任由朱翠芳就這樣摔到了地上。
反正這大門口只是普通的黃土路，又沒鋪水泥，就算是頭著地，也出不了人命，最多也就是個半身不遂吧，她巴不得朱翠芳沒個好下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