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定素師太也有遺漏的時候,她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莫愁年紀尚小心志不堅,幾樣酷刑下去什麼都給招了。

裴鈺看著漁邨呈上來的供詞,這才知曉原來宋靈樞竟懷有身孕,還狠心落胎,幾日前剛剛自承恩寺離開……

裴鈺一時不知心裡是悔是恨,恨的是宋靈樞薄情寡義,竟沒有一言半語就殺死她腹中那個也屬於他的孩子,悔的是自己沒有看好她讓她揹著他做出這樣的事來……

匹夫一怒尚且流血五步,何況未來的國君乎?

裴鈺盛怒之下處死承恩寺所有的尼姑,更是將定素師太師徒幾人的屍首暴於鬧市,不知情的百姓只以為這是朝廷的震懾之意,裴鈺心裡頭的念頭卻是他深知宋靈樞的性子。

若是宋靈樞知曉定素師太為她而死,怎麼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定素師太連入土為安也不能。

可裴鈺哪裡曉得,宋靈樞幾日前已經離開了長安,隨商隊南下,去往金陵,她身上帶著百十兩銀子,若放在往常,不過是她月餘的開銷,可這卻是定素師太一生的積蓄,也是她去金陵後安身立命的本錢。

裴鈺久久不見宋靈樞自投羅網前來為定素師太收屍,便明白她已然不在長安,又讓影子出動打探,每次剛剛察覺到些蛛絲馬跡,卻被人故意擾亂,似有江湖勢力在可以阻斷影子查探宋靈樞的訊息,直到北邊傳來暗報,說是有當鋪收到了刻著東宮標記的首飾珠釵。

裴鈺立即派人前往一路追蹤,最後竟在一隊商隊手裡找到了宋靈樞離開那日剩下的珠釵首飾,這才明白自己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裴鈺心裡明白,時日越久,他能找到宋靈樞的機率越小,到最後便如大海撈針一般渺茫,於是到底用了下下計策,這也是他最後的底牌,若是如此宋靈樞還不出現,他此生再想見她,只怕要等到黃泉之下……

……

宋靈樞跟著商隊輾轉,走了兩月餘才走到金陵,期間經歷了無數危急時刻,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她的福源,她總能在關鍵時刻為人所救。

宋靈樞沒有身份憑證戶籍,壓根進不了金陵城,她不願被當作逃奴抓到官府,便悄悄自人群裡離開,想到周圍的鎮子找個妥當的地方住下,等到明日集市開張的時候再去買個假的戶籍身份。

宋靈樞還沒找到戶籍憑證,卻意外在鎮上的驛站瞧見幾個長安來的信使。

那幾位信使吃了不少酒,嘴上也沒個把門的,將長安的密事脫口而出當作談資。

一位信使道,“那翰林院的宋學士曾是狀元榜首,一直深受陛下的喜愛,卻不知什麼地方得罪了太子殿下,如今……嘖嘖嘖,竟這樣被下了大獄……”

“得罪了太子殿下?我看不見得吧!”另一個接道,“我阿兄是東宮外院主管車馬的,聽說太子殿下一貫惜才,只怕那宋學士是結交了不該結交的人,誰不知太子殿下眼裡容不得沙子,若是宋學士自個站錯了隊伍,倒也怪不得太子殿下!”

前頭那個咧著嘴笑了起來,“只是可惜了那宋大夫,前腳剛和侯府結了親家,轉頭親家就落了罪,還折了個嫡親女兒,兒子又入了刑部大牢,只怕日後……”

兩人的這番話已經足夠讓宋靈樞心亂如麻,後頭的話更是如同晴天霹靂劈在宋靈樞頭上。

“誰說不是呢?前些日子承恩寺的尼姑們通匪謀逆全部被處死,依我看這好好的出家人怎麼就通匪了?只怕是有意為之!”

另一位信使大驚失色,“可那是為妙法娘子……”

“那又如何?”前頭的信使頗不以為然,“如今上頭要收拾姓宋的,妙法娘子仙逝多年,沒想到僅留的哀榮如今也被後人所害……”

外頭的人哪裡知道宋家的隱秘之事,宋靈耀早已經被記入妙法娘子名下,世人便當他也是妙法娘子所出。

宋靈樞聞聽諸多噩耗,手中的茶盞也給摔了,店小二趕緊上前說著吉祥話收拾碎盞,那幾位信使也將目光投了過來。

宋靈樞踉踉蹌蹌起身,顧不得旁人的眼神,賠了茶盞錢拎著包袱就要往外走……

她只有一個念頭,回長安,救兄長。

此刻宋靈樞才知曉自己到底是有多天真,裴鈺能讓定遠侯府奪爵抄家,如何就不能依瓢畫葫蘆對付宋家了?

她以為只要自己離開了,裴鈺在沒有對付定遠侯府的理由,自然會放過他們。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定遠侯府尚在蒙冤受屈,下一個如此下場的即將是她的全族……

就在宋靈樞慌不擇路的時候,一個帶著漁帽一席布衣裹身的男子手持長劍攔住了她的去路,“宋姑娘這是要去何處?”

宋靈樞大驚,一路走來她都以男裝示人,更是更名為何易,就算有人看出她女子的身份,又如何會知曉她是宋家女兒,畢竟世人皆知宋家長女喪身於蘭陵火海。眼前人是如何知曉她的身份地位,更如何會在此處攔住她?

他是太子的人?

不會……

若是裴鈺知曉她的蹤跡,只怕會立刻前來尋她。

正當她琢磨不透眼前的男子是何來歷的時候,男子已經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我知曉你的身份,你是崇明公的孫女,妙法娘子之後。我自長安隨姑娘至此,絕無惡意,若是姑娘願信王某,且隨某來,自當給姑娘一個解釋。”

宋靈樞半信半疑,可對上男子真摯的眼,好似前世有緣一般,宋靈樞竟真的鬼使神差跟了上去。

男子將宋靈樞帶到不遠處的河邊,這裡遠離人群,卻不至於太偏僻,若他是歹人,宋靈樞立刻呼救自有路人能聽見。

男子心細如髮,擔心宋靈樞心中有顧慮,特意連這些都為她設身處地的想好了。

宋靈樞跟隨他走到河邊,世家嬌養的女兒,雖比不得男子,但也是讀書識字的,也不是那等愚笨之人,很快便明白男子的用意,對他的顧慮又打消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