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靈樞悲痛欲絕,眼淚也止不住流淌,竟直直暈厥過去。

書亦手疾眼快接住了她,當下做了決斷,對著隨行的人道,“備馬車,送貴人回去,遣人快馬將此事稟告主子。”

裴鈺早在宋靈樞頻頻試探他時,便知道會有今日,他裝的坦蕩,一絲破綻也無。

然而當宋靈樞的訊息傳回來時,他還是亂了手腳,立刻打發了手裡所有的事情,一匹快馬出了宮門,身後亦是隨從無數。

裴鈺是在城門外撞見護送宋靈樞的書亦,書亦沒想到太子殿下竟會來的這樣快,停車下馬請罪,“屬下有負殿下囑託,罪該萬死!”

裴鈺大手一揮,無瑕理會她,停馬直下,撩起袍子便進了宋靈樞的馬車。

書亦見狀趕緊道,“姑娘突聞噩耗,屬下已喂她吃下護心丹,還請殿下寬心!”

這護心丹是裴鈺特意吩咐讓書亦備下的,他算計好一切,包括宋靈樞的情緒和反應,然而他怎麼也算計不了自己此刻的心,竟會這般心疼難忍。

裴鈺坐下,順手將宋靈樞抱起來,讓她枕在自己的雙腿之間。

他的小姑娘哪怕是失去意識後的此刻,也是緊縮著眉頭,裴鈺為她撫平,宋靈樞似是感覺到了什麼,猛的睜開眼,粗喘著氣。

宋靈樞一睜開眼,裴鈺的臉便映入眼簾,然而承恩寺發生的事還歷歷在目,“太子殿下,我二妹妹她……”

裴鈺心中不忍,宋家的事他也知曉一些,便自以為宋靈樞不會在意這庶出的妹妹,如今看著她這般樣子,也是懊悔萬分,然而此刻他只能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寬慰她,“人死如葬花,卿卿節哀……”

宋靈樞又哭了起來,哪怕是這樣,她還顧及著體統,自裴鈺身上離開,坐起身來,趴在馬車壁上抽泣。

裴鈺不忍她這般難過,細細寬慰道,“孤答應你,會極盡哀榮。”

宋靈樞只低聲抽泣,並不理會裴鈺,她心裡也如一團亂麻。

懷疑的影子就要破土而出,可偏偏太子分外坦然,自她提出要到承恩寺,到今日種種,太子多的是辦法可以不讓她知曉宋明憐的訊息,可是他偏偏沒有……

難道真是一場意外,是她多心了麼?

宋靈樞轉過身來,無暇顧及儀容,眼中擒著淚光,裴鈺拿著自己的帕子就要為她擦拭眼淚,宋靈樞卻突然開口,“殿下,上次母親冥誕,我曾在承恩寺見到二妹妹,她亦認出了我……”

裴鈺怔了怔,隨即道,“你為何不早告訴孤……”

話音未落,他似是明白了宋靈樞的意思,斬釘截鐵道,“此事與孤無關!”

宋靈樞試圖自他的眼神中,找到些蛛絲馬跡的心虛,可裴鈺坦蕩的讓宋靈樞更加動搖了……

或許此事真的與他無關。

裴鈺輕嘆了一口氣,語氣一如既往,卻又平添了些許無奈和委屈,“至親至疏夫妻,卿卿如此不信任孤,是要與孤做至疏夫妻嗎?”

宋靈樞自知理虧,見裴鈺這般委屈更是無地自容,“是我不好,殿下莫要將我的渾話放在心上。”

裴鈺只是嘆了口氣,其餘多餘的話什麼也沒說,只是將宋靈樞抱在懷中,“靈樞靈樞奈若何……”

……

裴鈺本打算一直陪著宋靈樞,可前頭的事情太多,他都推了個乾淨,又有人來報,說是謝家大公子求見。

這段日子裴鈺一直避著謝道臨等氏族子弟,為的正是前些日子處置了那些向外傳遞訊息的內官宮女的事。

這些內官宮女未必就是氏族真正收買了的,許多訊息也是在裴鈺的授意下往外傳的,然而他卻因為疑心有人與氏族勾結將宋明憐亡故的訊息告知宋靈樞,將這些內官宮女全部誅殺,鬧得氏族人心惶惶。

裴鈺晾著謝道臨,也是晾著氏族,也算給他們提個醒,有些事情不該他們問的不要問,如同龍之逆鱗,觸之即死。

然而帝王權術,裴鈺並非真要與氏族決裂,晾了他們這些時日,也儘夠了。

裴鈺權衡再三,還好胡重禮請了脈,道宋靈樞這症候並無大礙,只是她悲傷太過,須得靜靜修養,又開了安神的藥。

胡重禮心想自己難得見到太子殿下一次,沒曾想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不過見裴鈺親自守著宋靈樞,他更加不敢怠慢,將宋靈樞的症候說了個清楚,便出去親自盯著人煎藥,又將那藥放在涼水裡,涼至七分熱才送過來。

裴鈺要親自喂宋靈樞吃藥,然而宋靈樞心煩意亂,哪有心思吃藥?

裴鈺只好柔聲細語的哄著,許是宋靈樞嫌他聒噪,一口將那藥飲盡了。

胡重禮隔著屏風聽著裡頭的動靜,他哪裡見過這樣的太子殿下,一時竟有些發懵。

宋靈樞吃了藥便作勢躺下,裴鈺捏住被子給她蓋好,“卿卿吃下藥便歇一會兒,孤還有些要事,待處理完便回來陪你。”

宋靈樞此刻巴不得他不在跟前,只“嗯”了一聲,便不再理會他,裴鈺也就悻悻的離開。

裴鈺出來瞧見胡重禮,這才想起他怕宋靈樞有個好歹,特意從御醫院提溜了個御醫過來,以為自己侍疾的名義長留,為的是防止宋靈樞體弱隨時又發病症。

裴鈺想起剛才宋靈樞將藥一飲而盡,眸子黯了黯,隨即開口道,“御醫隨孤來,孤有些話要交代。”

裴鈺對宋靈樞的飲食起居無不關心,經常提點秦桑以及伺候的宮人,宮人們已然見怪不怪。

裴鈺出了寢殿,走至長廊下,胡重禮一直跟隨其後,裴鈺突然停了腳步,胡重禮一時不防,生怕撞到裴鈺,及時剎車自己卻跌倒在地。

胡重禮冷汗連連,慌忙起身跪地,“微臣失禮,殿下贖罪!”

裴鈺擺了擺手,聲音依舊沉穩,可說出來的話卻無比幼稚,“下次宋姑娘的藥煎好後即刻送來。”

“是。”

胡重禮幾乎想也不敢想,直接應下,裴鈺這才讓他退下。

秦桑已經備好了客居,離太子寢宮極近,對胡重禮可算禮敬。

胡重禮此刻才回過神細細琢磨裴鈺的心思,突然想明白了其中關竅。

太子殿下竟是想親自喂那位娘娘用藥,怕人家拒他,這才讓他日後都將滾燙的湯藥送過去……

天底下有這個面子的人只怕沒有幾個。

胡重禮內心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這個差事做的好是升官發財,可若是做的不好……太子殿下如此看重那位姑娘,只怕他小命也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