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靈樞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的力量,她奮力將柳青玉推上小舟。

她告訴自己,在堅持一下,只要自己在堅持爬上小舟,就沒事了。

可她到底還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又在水裡待了太久,終是體力不支。

在沉下去的那一刻,她眼角落下一滴淚,她到底還是太不中用了。

孃親,祖母,皇后娘娘,蕭大哥,我終究要再次辜負你們了……

恍惚間,她聽到了一聲尖叫,還有兩個人影。

趙如意一直注意著她們這邊的動向,早在宋靈樞大喊救命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和薛若心照不宣的在荷葉從中尋人。

等她們二人找到宋靈樞和柳青玉所乘的小舟時,剛好就看見這一幕。

柳青玉渾身溼透,躺在小舟裡,宋靈樞正在水中慢慢下沉,已經失了意識。

趙如意心頭一顫,下意識就要讓撐船的僕婦去拉人,然而她的動作卻慢了下來。

只要現在她找個由頭,假意跌入水中,薛若和下人定會先將她救起來,等她們騰出手注意到宋姑娘,只怕是宋姑娘的孃親妙法娘子還在世,也迴天無力了吧?

只需要這小小一步,便沒有人在和她搶城哥了。

趙如意!你真是卑鄙!

你的教養呢?你這是謀殺!城哥若是知道是你殺了他心愛的姑娘,他會恨你一輩子的!

趙如意的心中,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一個告訴她,只要她跌下去,城哥就是她的了!

另一個告訴她,她不能這麼做,這是一條人命啊!

“快將宋姑娘救上來!”

趙如意脫口而出,最終理智戰勝了她的情感。

趙如意想到祖母經常提起的那位妙法娘子,更加肯定自己的選擇。

宋姑娘是妙法娘子的親生女兒,妙法娘子那麼良善的一個女子紅顏早逝,已經讓人惋惜不已了,她的女兒不應該在因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受到傷害!

另一邊安樂長公主著急的撇開眾人,便是知道嘉靖太子的悄悄來到太平別院的事。

“你這小子!也不提前差人告訴本宮一聲!平時這種場面可是請不動你的!”

長公主笑著嗔罵他,“難不曾是怕本宮將你的人生吃活吞了?”

“姑姑慎言。”裴鈺面無表情,拿起茶杯,“孤可沒有什麼人能讓姑姑吃的。”

“噢!這樣啊~”長公主一臉壞笑,“本宮倒是十分欣賞宋家那大姑娘,既然太子對她無意,那本宮便勉為其難將她收來做兒媳婦了!”

裴鈺聞言立刻失神,手中的茶盞也跌落在地,摔得一聲碎響。

“瞧瞧——”長公主哈哈大笑,“還嘴硬呢!本宮不過逗你玩笑罷了,不必如此緊張!”

裴鈺:……

他總算是知道柳青城那八卦的性子是怎麼回事了,原來是子隨其母。

就在裴鈺正想說點什麼扳回一局的時候,一個侍女急衝衝的跑了進來。

“長公主!不好了!”

“大小姐和宋姑娘一塊遊湖,不曾想一起跌入湖中去了!”

長公主臉色瞬間一白,下意識便要趕過去看看,沒想到裴鈺卻搶她一步先行衝了出去。

長公主搖了搖頭,年輕人,到底還是太浮躁了!

安樂長公主瞭解自己府中的下人,若自家女兒和那宋姑娘要真有個三長兩短,她們生怕會受牽連,根本沒膽子報信。

既然來了,便說明問題不大。

裴鈺是應了那句關心則亂的古話,他記憶中的小姑娘,是個嬌氣的小哭包。

連走路摔了一跤便要哭好久,更何況是不慎落入水中!

想來小姑娘定是被嚇壞了!

等裴鈺和長公主趕到的時候,柳青玉和宋靈樞兩人已經被送回了岸邊。

裴鈺看著一張臉毫無血色的宋靈樞,心中莫名其妙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

他彷彿回到了那個極其真實的夢裡,他跪在小姑娘的荒墳前痛哭流涕,可無論他在做什麼,小姑娘終究是回不來了。

不!他的心都在抓狂,這樣的事情絕對不能發生第二次!

裴鈺想都沒想,抱起宋靈樞就轉身離開,看著眾人都圍著已經迷迷糊糊已經迴轉意識的柳青玉噓寒問暖就氣不打一處來。

“都圍在那兒等死嗎?”

“還不宣御醫來?!”

那倒黴的御醫便是陳老太醫,當他看到裴鈺時,腦子裡便只四個大字:

“吾命休矣!”

長公主有心,生怕哪位賓客有個頭疼腦熱的,便提前將陳老太醫請了過來,果然便派上了用場。

在給宋靈樞診治的時候,陳老太醫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被推上了斷頭臺,隨時都有掉下來的可能。

一個月前,這位尊貴的太子殿下,在東宮內發了狂病。

非要找遠在薊州賑災的三王爺,說是要砍了三王爺給他心愛的姑娘償命?任是誰勸也沒用!

這位太子殿下十二歲時,文學造詣便可手摘星辰,十五歲時,鄞州匪亂,一人一騎,輕而易舉取了那土匪頭子的首級。

可謂是整個皇室的驕傲,然而他發起狂病來,也是六親不認,殺紅了眼,連皇后娘娘都不敢靠近。

很多太醫硬著頭皮上前診治,都成了劍下亡魂!

所以陳老太醫一看見他,便腿肚子打顫,害怕的恨不得立刻逃離。

然而他沒有,他不敢。

最終再三確定這位姑娘只是嗆了水並無大礙時,才敢戰戰兢兢的向嘉靖太子稟報。

“好,辛苦陳太醫了。”

裴鈺不陰不陽的跟他道謝。

“這都是老臣分內之事!”陳老太醫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若是殿下沒有其他吩咐,老臣便先下去給宋姑娘煎藥了。”

“楚飛。”裴鈺喚了一聲,“好生送陳太醫出去。”

“老臣告退。”

陳太醫以宮中獨特的倒退法退了出來,看著蔚藍色的天空和明媚的陽光鬆了一口氣。

忍不住在心中驚歎道:

還能活著!真好!

宋靈樞身上的溼衣裳,早就有丫鬟幫她換掉了,裴鈺坐在床沿上,死死的盯著她。

好像只要他一轉身,這個人便會消失不見一樣。

“宋靈樞。”

“宋靈樞……”

“宋靈樞!”

裴鈺像一頭迷失了方向的小獸,好像只要不停的叫著這個名字,她便會一直留在他身邊一樣。

他在心裡恨恨的想:

宋靈樞,這一次孤對你絕不放手了!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