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劍兮匆匆下了山，梅侍尊臉上的表情清冷淡漠。她仰頭看著這夜空，星軌在偏移抖動。人皇位格原來是關乎這個世界的規則基石，人皇缺位的情況下，彷彿天地都開始變得不穩起來。
然而這一切並不會演變得這麼快，那只是軌跡在梅侍尊視野之中的自然推演而已。就算她和楚北兮都拒絕了人皇位格，祂應該也能很快找到承載者吧。
這星空是極美的，風雪裡的寒梅綻放。梅侍尊凝望了會兒，忽然開口道：“不必再演了，我找你來並不是為了為難你的，舜秋！”
正在爭吵的人皇閣和秦劍書安靜了下來。人皇閣本想順勢說些什麼，秦劍書卻不住地朝它擠眉弄眼。
梅侍尊繼續道：“秦劍畫在我手上，你可想清楚了再說話。”
“現在你已經沒有人皇位格了，也不用再顧忌什麼了。那麼你該想一想，要用怎樣的價值換得你和秦劍畫的性命。”
秦劍書臉上爭吵的憤怒表情漸漸平靜，又變得無奈。他知道梅侍尊不必騙他，那麼小畫就真的是在她手上。
秦劍書嘆了口氣：“我是秦劍書……”
梅侍尊的語氣清冷：“那不重要。無論人皇位格還在不在你身上，那都不重要。我和秦劍畫說過，我要抓輪迴者，不是為了掃清威脅。你們，根本對我造不成任何威脅！”
秦劍書又道：“我不是輪迴者！”
梅侍尊道：“你當然不是輪迴者了，否則人皇位格不會在你身上一直不缺位。我不在乎你用什麼手段度過這漫長的歲月，我只想知道人族的歷史。”
秦劍書悠悠道：“我不是人皇！”
梅侍尊輕輕皺了下眉，聲音還是聽不出喜怒：“看來，你還是拒絕了。”
秦劍書沉默著不說話。
梅侍尊讓灰灰語叼著秦劍畫走出來，此刻的灰灰語可不是那軟萌萌的小獸。
“我本不想做惡人的，可我也不耐煩向你這種人解釋請求些什麼。我只給你一次機會！”
看著滿身傷痕的秦劍畫，秦劍書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秦劍畫本來是在掙扎著的，可當她看見秦劍書閉眼之後，卻也平靜了下來：“笨哥哥……”
人皇閣衝了出來，為秦劍書求情。
風雪在山頂上呼卷，梅侍尊悠悠道：“看了這麼多的史書，我就知道好人不好做。惡人，本非我所願，可我也不排斥。”
“你我本無因果，無論如何你都算得上是無辜的。於情於理，我之所求不能加於爾之不欲上。但是於道，你阻我道了！”
說著，梅侍尊揮下手，淡漠開口：“殺了！”
秦劍書忽然再度跪下，眼睛還是緊緊閉著：“我說……”
他現在不是人皇了，他已經跪過一次了。
灰灰語不知所措地看向梅侍尊。
梅侍尊並不猶豫：“都殺了！”
灰灰語高興地張開了血盆大口。
人皇閣墜落在地，迷茫地看著天空飄舞著的雪花。“為什麼……為什麼，他都說他說了……為什麼還要殺了他……”
吞了兩個人的灰灰語又變成了那軟萌的毛茸茸小獸，她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撥了撥人皇閣，又看向梅侍尊。彷彿在問，這個可以吃嗎？
風雪裡，梅侍尊指了指腳旁的空地。灰灰語立即乖巧地衝過去，挨著梅侍尊趴臥下來。
悠悠的聲音彷彿在風雪中穿梭，如同歷經了歲月的漫長：“我沒有朋友……”
灰灰語拱了拱梅侍尊，似乎在試圖傳遞給她一絲溫暖。
梅侍尊嘴角笑了笑：“也許是我說錯了。朋友或許不該那樣定義的，也或者我其實是有了朋友的。小灰，你說我該不該殺他？”
灰灰語抬頭看著梅侍尊，主人還是第一次這麼叫她。她不知道秦劍書該不該死，她只知道主人說他該死，他就該死！“該！”
灰灰語清脆的聲音中帶著對生命最無敬畏的通透明亮。
梅侍尊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原來醒之前的我就是這樣子的嗎？真好。”
灰灰語不知道梅侍尊在感慨什麼，但是她聽見梅侍尊說了一句真好，應該是在誇她。
梅侍尊的眼神中有了些許憂愁：“我從來不在意缺失點情感有什麼。我從來不在意。可那天，葉劍說我的情感是完整的，缺乏的只是對情感的認知。那一刻，我竟感到有一絲恐慌。”
“這些天裡，我看了人族的許多史書，我總是在下意識地思考一些我沒有思考過的問題。何為對錯，何為善惡，他們的愛恨情仇又是什麼？”
“我思考著，沒有答案。彷彿迷霧籠罩住了，我一直清晰的道路。”
灰灰語不由地擔憂地望向梅侍尊。
梅侍尊朝她笑了笑。
灰灰語有些痴了，主人好漂亮。
“因此，我時常會停下來，思考我的道路。我一直清晰的道路，究竟是什麼？漸漸地，我發現，我也說不上來，我的道路是什麼。”
“然後，我會看看天空，看看風雪，看看梅花。我也會想，神君令真的有那麼重要嗎？還是，這本來就是神君令裡面的一環。神君，他……”
梅侍尊說著說著，忽然頓住了。她嘆了一口氣，吹走前方枝頭的梅花：“我越是想，發現情況越亂。明明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一刀兩斷，情也好心也罷，一刀兩斷。可是，世人不解麼？前人不解麼？換我，也不解罷。”
“小灰，你說我們所修的道路究竟是什麼？又算得了什麼？”
灰灰語迷茫地抬頭看著梅侍尊，她的道路很簡單啊，就是要追趕上主人的步伐。
“神君令，重要麼？我為了一時不喜，殺了一個重要線索，對還是不對？這個答案，小青梅回答不了我。小灰，你能回答我嗎？”
灰灰語懵懂地眨著大眼睛，“對的吧。”
梅侍尊笑了起來：“可我覺得它是錯的！明明知道它是錯的，我還是要如此做。小灰，你說這是對的還是錯的？”
灰灰語更加懵懂了，“對的吧。”
梅侍尊笑著，似乎有瘋了的趨勢：“小灰，你為什麼覺得我做的錯事還是對的？”
灰灰語不知道，灰灰語只是說，“因為你是主人呀，最漂亮的主人了。”
梅侍尊又道：“如果是其他人呢？其他人做的錯事呢？”
灰灰語這下子不懵懂了，理所當然道：“那肯定是錯的。”
梅侍尊無奈地笑了，彎下腰摸了摸灰灰語的腦袋。
灰灰語一臉享受地閉上眼睛，今天的主人真好。
“小灰啊，你為什麼做不到公正無私呢。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你為什麼如此輕易就改變了自己的標準……”
灰灰語主動地用腦袋蹭著梅侍尊的手。
梅侍尊繼續道：“可世間本無對錯，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