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在剪輯室裡正皺著眉頭的時候，就聽外面突然傳進來了訊息，說那位博士剛剛正式發文道歉了。
只不過這封致歉信的內容細琢磨起來，還是能發現不少小聰明在裡面，意圖透過遣詞造句和春秋筆法的方式矇混過去。
什麼因為自己的虛榮心，顯擺行為，導致母校深陷輿論風波、聲譽掃地……
自己嚮往燕園這所心目中的殿堂，也只是希望自己能有足夠的文化素養和理論基礎來支撐自己的表演……
自己願意積極配合一切調查，毫無推卸地承擔責任並接受學院做出的一切決定；
……充滿歉意地向光華提出申請，正式申請退出博士後科研流動站的相關工作；
真誠地懇求大家原諒他這個曾經因虛榮心作祟而迷失自我的年輕人，他的行為都是不成熟和不穩重的幼稚表現……
最後再以萬分之誠意，向學校、向愛護他的師長，以及向社會大眾鄭重道歉，他必以此次事件為鑑……
會用最嚴謹的態度與行動，踏踏實實、認認真真對待未來的每一件事，勤勤懇懇、本本分分做好自己……
“辭藻華麗，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說明所有人都在重點關注的學術問題。看似行文情真意切，其實是演技拉滿。
不直接解釋自己有沒有進行造假，也半個字不提這學位到底是怎麼來的，更不敢言為何連個畢業論文都……”
薛曉璐坐在旁邊的工位上，以一個文學系資深教授、頂級編劇的視角，解讀著那封致歉信。聽得出來，她非常看不上某人這種虛偽的態度。
“很縝密的一封公關稿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最大的問題就是虛榮心作祟炫博士後錄取通知書的行為呢，除此外再無其他。
很明顯，這稿子也不像是他能寫出來的，應該是有專業團隊進行了校正，甚至說是進行了代工……
不過他這篇稿子既糊弄不了大眾，且還有可能更加得罪調查組和主管部門。畢竟我這邊都在查了，你居然還發文搞公關，避重就輕？”林楠忍俊不禁地分析著，肯定的笑道。
只能說蠢貨就是蠢貨，這種時候就該老老實實地對外保持沉默、對內配合調查就成，結果居然還跳出來再次吸引仇恨？
“不出意外的話，好不容易降了一點熱度的醜聞這就又得再上風口浪尖了。我估計表演學院那邊想殺了他的心的都有。”
“薛姐，那個博導……才是最大的問題所在……”
“噤聲！你知道的，任何高校裡能坐到博導這個位子的，身後都是大把的人脈和資源；
藝術院校的博導，論實力肯定比不上那些理工類高校真正的頂級學者教授，但絕對比絕大多數的普通博導更有權勢，尤其是咱們學校……因為這是紮根於名利場的頂級院校。”
“得，懂了。”林楠無語地笑了笑。明面上的博士只是小嘍囉，重點還在其背後那位資深的……老傢伙身上。
“等結果吧，但我們也最好有個心理準備……”薛曉璐猶豫著，提醒了林楠一句。
“什麼心理準備？”林楠笑著明知故問了一句。
“別太抱有嫉惡如仇的心。現實從來就是現實，永遠不會變成理想的烏托邦。”
“那薛姐你可多想了，我這人一向是看得清現實，對錶演學院從來不抱太大期望。
對這件事情的結果，這會兒我也已經有了大致估量，那就是臺前的被當做典型處理，而他的導師則輕拿輕放……”
瞥了林楠一眼，薛曉璐忍不住搖頭，嘆了口氣，感慨道：
“你這怒其不爭的神情和口吻，可是有點心口不一啊。算了，咱們還是說說這部《吹哨人》怎麼處理吧。
至於外面的汙穢，眼不見為淨，守住自己就行了。在這個行業裡，能守住自己就是最大的成功。”
對於薛曉璐這句話，林楠沒有反駁，因為現實確實如此。
“只能犧牲這部電影在劇情和故事上的連貫性，減少那些直白的高光鏡頭，以換取公映許可。”
林楠給出了自己的意見，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了。
《吹哨人》是薛曉璐的轉型之作，她在劇本創作和拍攝的時候，都刻意地直白了很多。
可畢竟是反腐這種故事題材，太過直白的劇情呈現，在如今審批規則收緊的情況下，自然就顯得“問題”百出。
如今之計，只能是要麼斷尾求生，要麼徹底封存，再沒其他解決辦法了。
“那就，那就聽你的吧。只是還是那句話，重剪過後的成片，我對票房已經完全不敢抱希望了。”
“哈哈，薛姐，我也還是那句話，咱們不差這點錢。”
……
如薛曉璐篤定的那樣，從午後開始，某人果然帶著自己的母校一起衝上了全網的最熱搜。
當然了，肯定是黑紅的那種熱搜，全網是一邊倒的罵聲。
林楠也本著此地不宜久留的心態，連午飯都沒在學校吃，就跑路了。他沒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公司。
猶記得上一次來公司的時候，好像還是《花木蘭》開機之前的前一個月吧？他確實是當了近半年的甩手掌櫃呢。
“已經跟肖泱那邊確定過了，就在明天。
另外，這是院線牌照的申請檔案，林導要不要再看看？”林楠剛進辦公室，嶽軍就聞訊過來了。
“我還以為你已經交上去了，坐。”林楠接過了嶽軍遞來的檔案袋，還別說，挺厚的。
“總得讓林導你看看不是麼，哈哈。”
院線名稱、院線發展規劃、院線投資預算、保證金情況……行業從業經驗、專業人員儲備……
快速翻閱著檔案，林楠其實並沒有多大興趣看這些。他只要結果，只要牌照能下來就好。至於過程，那是手下人的事情。
“院線的發展資金從水晶影業那筆賣身錢裡出。當然了，以咱們的院線規劃可遠遠用不到那麼多錢。
就算是眼下的萬達院線，它的市值也不過才兩百多億人民幣罷了，當初他們買下amc院線的時候，也才花了26億美金。”
林楠合上資料，遞還給了嶽軍，“這兩天就提交上去吧。”
“明白，咱們的宗旨不是做超大型院線，而是精品院線，只會在一二線城市和人口密集型城市佈局。嗯，包括相應物業，也是自己持有。”
嶽軍一邊複述著發展規劃，一邊將檔案再次裝進檔案袋。
“也不是純粹奔著市場份額和賺錢去的，我們的第一目的從來都是為了完成自家產業鏈的生態閉環。這個事情必須明確，不能混淆。”林楠笑著強調道。
“我懂。不過，也不知道要多久，咱們的院線才能搞起來？”
“慢慢來吧，這本來就不是什麼一年半載就能幹成的事兒。”
……
公映第10天，單日進賬2.32億。
15號早上，在一眾紛亂的娛樂資訊中，《流浪地球》仍穩穩地佔據一席之地，且位居前列。
然而比起《流浪地球》這已經讓業內麻木的亮眼日票房成績來說，圈內顯然更關心空降而來的兩部頂級電影資源。
它們都是業內影視巨頭出品，甚至還有頂級大導演加持：
“由光線主控出品，張一謀導演執導，王常田親自制片，現實題材懸疑犯罪電影《堅如磐石》今日正式立項；
該片自即日起面向內地影視行業公開選角，計劃最早於今年4月中下旬開機……”
“由林楠影業獨家出品，蔣樰柔製片，現實題材懸疑犯罪電影《誤殺》，今日釋出立項選角公告。
該片選定肖泱執導，亦由肖泱擔任男主演；具體可供試鏡之角色明細，詳見附加檔案……”
“據業內知情人士透露，陳可欣導演電影作品，改編自《李娜傳》的真人傳記電影《獨自·上場》，昨天下午已於海外低調殺青。該片具體公映計劃，暫時不得而知……”
“上午時分，迪士尼公主系列真人電影《花木蘭》於釣魚臺國賓館高調舉行殺青慶功宴。業內諸多大咖，紛至而來……”
……
“一邊是曹導那邊給我說好的現實題材電影，一邊又是你們這邊的。唉，我只能忍痛跟你們兩口子說抱歉了。
當然了，如果你挽留我，並且能跟曹導那邊達成一致，那我也是可以勉為其難地同時拍兩部電影的，嗯，俗稱軋戲……”
“你想屁吃呢？儘想好事兒。”芳菲苑內，劉藝菲笑靨如花地鄙視了周訊一句，後者實在太貪心了。
“粗俗，花木蘭怎麼能說髒話呢？”周訊白眼一翻，反駁道。
“花木蘭上了戰場後還殺人呢，你要不要試試？”劉藝菲戲謔地挑了挑眉，一副我讓你幾招的傲嬌模樣。
“訊哥兒說試試就試試，嘿嘿。”舒倡在一旁煽風點火道，想看熱鬧。
再看周圍，偌大的芳菲苑中，早已烏泱泱的人潮湧動。
迪士尼的人，成龍、鞏利、惠英虹……韓三坪、任中倫、王常田、陳愷歌、陳虹、寧皓、章子宜……
沒錯，除了《花木蘭》劇組成員以外，確實還來了大批的業內大腕兒。
很顯然，今天上午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殺青宴了，而是一場隆重的交際屬性拉滿的祝賀午宴！
“《花木蘭》的後期準備什麼時候開始？”
“這個月結束後就開始。我之前跟迪士尼那邊已經承諾過了，會在四個月內完成成片製作。”
“那這時間可不算久，差不多明年的時候就能進行全球公映了！
林楠，現在大家最關心的就是兩個問題，一個是《花木蘭》的檔期會怎麼定，到時候又能產生多少全球總票房。
另一個就是《流浪地球》的事情了，現在第一部的票房很顯然是奔著60億去了；那要不要趁熱打鐵，趕緊把下一部的計劃也提上來？”
任中倫輕輕晃動著手中的酒杯，好似無意的問出了口。果然，就見周圍一圈人瞬間都望了過來，腳下也在挪著步子。
林楠聽得出來，任大董事長主要是在打聽《流浪地球》後續專案的事情呢！
“對呀，《流浪地球》系列顯然是可以成為一個史詩級電影ip的，圈子裡都在關注。”韓三坪也補充了上來。
“至少得等下映之後，我公司這邊才會考慮專案備忘錄的問題。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一兩年之內應該不會拍第二部，因為系列片之間最好是有時間間隔。
只有這樣，系列ip的價值才能做到最大化的開發。中間的間隔時間，就是留給觀眾和影迷們重新點燃激情和積攢情懷的。
畢竟不攢上一兩年的激情，又怎麼能在下一部公映的時候像現在這樣爆發出讓整個行業都瞠目的票房呢？
就像割韭菜嘛，你也得給韭菜留點重新長出來的時間呀，哈哈哈……”
林楠都被自己的比喻給逗笑了，雖然用割韭菜來形容可能不恰當，但確實也是同一個道理。
再看周圍的人，陪笑的不少，但大家也都隱晦地瞥向了任中倫。
畢竟剛剛林大導演那句“一兩年之內應該不會拍第二部”的話，可還在眾人耳邊迴盪著呢。
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上影大機率是沒戲了，因為任大董事長最多撐到明年上半年就得退。
而再看任中倫，他也是一臉無奈表情地笑著，有一絲絲的失落情緒沒有藏好。
原本還打著主意，想著退下去之前再為上影留一個大專案，這下子算是徹底沒希望了。
想到今天因為有事而沒來的王勇，任大董事長就忍不住又自嘲地搖了搖頭。
之前他還建議王勇安心退休，不要再搭理西影的事情，結果自己今天也是做了一回雙標的小丑。
果然是時間久了，對集團都有點難以割捨呢。
林楠不清楚任中倫的想法嗎？怎麼可能不清楚。但事實就是這樣，一兩年內不會開第二部。
中午11點出頭，午宴正式開始，乾飯！
“放心，我肯定是在光線幹到死的。”王常田湊到林楠邊上，語氣戲謔地笑道。
“王董，你剛剛在一旁那副幸災樂禍的笑臉，你以為任董沒注意到嗎？”
“啊？”王常田聞言，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硬了。還忍不住回頭瞥了眼不遠處的任中倫，“任董真注意到了？”
“嗯。你是老狐狸，但別忘了任董更是老狐狸中的老狐狸，敏銳著呢！哈哈哈……”
隔壁女士那桌，周訊端著杯紅酒在祝賀劉藝菲的“花木蘭”正式殺青。
但劉姑娘端起的酒杯中卻不是以往的紅酒，而是……礦泉水？
這一雖不起眼的舉動沒能躲過人精的注意，周訊、章子宜、李冰兵幾人眼神中頓時閃過一絲狡黠；但也都沒表露出異樣，說笑和恭維繼續。
不過幾人的心裡也都嘀咕了起來：這是在備孕了嗎？
……
翌日早上，一則公告以颶風過境之勢，強勢聚焦起了整個影視娛樂行業和全網無數網友，尤其是全國無數高校學子的目光。
針對某位博士後的事情，終究是燕園那邊最先發布了調查和處置說明：
“已確認其存在學術不端行為，同意其退出博士後科研流動站的申請，責成光華學院作出深刻檢查！”
網上自然是一片歡呼的聲浪，畢竟是網友們親自在某人直播時抓到了漏洞，進而為學術界成功地懲奸除惡了。
但與此同時，也有另一種更讓人毛骨悚然的輿論冒了出來。
即，為什麼是燕園先發的公告？按理說不是應該由電影學院那邊最先知道調查結果，最先發布正式通報嗎？
畢竟之前光華那邊發文就說了，將根據某人博士學位授予單位的調查結論做出最終處理結果。
那現在是什麼情況？既然都調查清楚了，甚至轉達給了燕園這邊，使得後者都發了通報出來，打了光華的臉……那電影學院自身為什麼還沒有動靜？還在等什麼？
“等什麼？要等的東西可多了。
處理一個學生是小事，哪怕是博士，他不也是學生麼。但怎麼處置一個領導崗位的博導，這可就不是小事情了！”
上午，陪著趙金麥來林楠影業試鏡的經紀人，在車上給前者灌輸著行業內的現實，一時間唏噓不已。
“這跟咱們又沒有關係！”趙金麥顯然對這些八卦沒有太多興趣。
“你可以不關心、不喜歡這些，但你至少得清楚這些。”
經紀人笑著解釋道，隨即話音一轉：“其實你明年報名電影學院也挺好的，那邊的資源和人脈是真的多……”
“在《流浪地球》劇組的時候，林導建議我考中戲！”趙金麥糾正著、強調道，她相信林大導演的建議是正確的，不會害她。
“行行行，你目標清晰、堅定就好，我也只是提一嘴而已。”經紀人無奈地笑笑。“不過說起《流浪地球》來，你可真是吃到紅利了。
就現在這票房，你絕對可以說是同齡段女演員中履歷最耀眼的那個。並且最後電影如果真衝上了60億……嘖嘖嘖，好傢伙，那可真是要不得了了！”
面對經紀人唏噓感慨的話，這次趙金麥就沒有反駁了，她同樣是一臉的興高采烈，笑個不停……直至兩人進了一樓電梯後，碰到了從地下一層上來的嶽軍。
“嶽總監。”
“嶽總監好。”趙金麥面帶笑容地問候道。
此刻，嶽軍就有點尷尬了。他很清楚趙金麥及其經紀人是來做什麼的，但……
“來試鏡哪個角色？”嶽軍還是問出了口。
“我來試鏡大女兒那個角色。”趙金麥忙不迭的回答，笑容裡充滿了自信。
“嗯，要不還是算了吧？”嶽軍猶豫著，溫聲說道。
聞言，一大一小兩位女士瞬間就沒了笑臉，反應過來了什麼。
“嶽總監？”經紀人自然要比趙金麥更成熟，主動開口詢問。
“這個角色已經定下了。”嶽軍點了點頭。
“定了誰？”趙金麥下意識追問道，臉色已然有些發白。
“你，你不是已經猜到了麼？這個角色的氣質，確實更符合張仔楓一些……”
嶽軍點到為止了。他看得出來，這個“噩耗”對趙金麥的打擊屬實不輕。果然，小姑娘之間也確實是有勝負心和競爭欲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