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進算得門清，孫喜妹在縣城忙得飛起哪有空回家看孩子，他也不敢耽誤孫喜妹賺錢。
原因是孫喜妹賺的錢比他多，萬一孫喜妹不讓他賺錢了安心在家裡養孩子怎麼辦。
如果是這樣子，他更加沒地位了，絕對不可取。
錢永昌見他一口答應，心裡頭有些不得勁，總感覺上當受騙了。
話都說出口了也不好收回去。
他回去準備和媳婦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結果老婆子在他開口的第一句就答應了。
還不忘記給他收拾衣服催他走，臉上寫著趕緊走，別耽誤她養豬賺錢的大計。
錢大進收拾好幾身新衣服，理了理頭髮帶上一頂帽子遮住禿頭出了門。
告別了父親和兒子們，他就像幾十年前出門讀書那會兒一樣，懷著激動的心情去省城了。
錢永昌一路上講個不停，錢大進起初還認真的聽著，後來看他越來越不著調就生硬的打斷他。
“我二十歲就來過省城了，別在我面前吹牛。看在你沒見過世面的份上我忍了你一路了，現在能不能住嘴了。”
錢永昌啞了聲音，他怎麼就忘記了這錢大進讀了快二十年的書呢。
說不定這省城他還真來過。
看著對方一臉淡定的模樣，錢永昌也拿不定主意，只能住了嘴。
錢大進看著火車外頭飛速後退的風景，手摸著火車座位，他真的太久沒走出河臺縣了。
如果不是藉著新品種的豬崽出來一趟，可能他這一輩子都不會主動出來。
命運如果對孫喜妹很不公平，同樣也沒有善待過他。他的每一個人生節點都不友好，以致於快五十歲都一事無成。
他曾經在工農大學讀過書，最後因為時局和家庭成分問題被迫輟學回村務農。
錢大進的個人命運就像天天出門踩了狗屎了一樣糟糕，但又神奇的遇上了孫喜妹。在孫喜妹身上找補到了平衡。
一晃幾十年過去，省城的房子有些依舊還是老樣子，也有新的高樓拔地而起。
錢永昌輕車熟路帶著錢大進進了農科院看小豬崽。
天氣有些熱，錢大進摸著臉上的汗把帽子取下扇風。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教授拎著一群學生給他們介紹豬崽子，他的眼睛落在錢大進的身上好幾次。
他走過來又盯著錢大進瞧了幾眼，不確定的問：“錢大進？”
錢大進僵硬了身子，抬起頭看著對方。
“還真的是你啊，你怎麼就老成這樣子呢？頭髮也沒了。”對方年紀也不輕，說出來的話專往錢大進心裡扎。
錢大進不高興了，“你也挺老的，好意思說我。”
他實在想不出來這是誰，他忍了忍還是問了。
“你是誰？”
老教授激動的拉著錢大進的雙手。
“我是胡陽啊！你小子居然不記得我了。”
“你當年就上了一年的工農大就回家了，我們全班人都一直記得你。”
錢大進怔住了，全班同學一直惦記著他，所以胡陽第一眼就認出他了。
“你們全記得我？”
“記得呢，怎麼會不記得。拍畢業照的時候少了你，但我們還是多印了一照片，我們在每一張留的位置上寫了你的名字。”
主要是這張畢業照太特殊了，錢大進的名字代替了人像，只要還留存著這張畢業照都不會忘記錢大進這個人。
怔住的錢大進眼眶裡不自覺的流下一滴淚，他都忘記了擦。
“謝謝你們，我能看一眼畢業照片嗎？”
“當然能了，巧的是我留在了工農大，你的那張畢業照一直儲存在我那。”
“我現在就給你，你等著。”
胡陽叮囑學生好好招待他們，轉頭去拿照片了。他也沒想到幾十年後還能看到錢大進。
錢永昌傻愣愣的看著錢大進，敢情這小子的書沒白讀，只是被水蓮村困住了。
農院的教授都是他的同學，真把他能的。
就是這老頭子模樣突然掉眼淚太難看了，錢永昌忙從褲兜裡掏出舊手帕給錢大進擦擦。
錢大進伸手奪過手帕自己擦了擦眼淚，大庭廣眾之下錢永昌別搞事情。
這群年輕的學生沒少盯著他看。
胡陽回來得很快，他手裡拿著一張老舊的相片，上面還真有錢大進的名字。
錢大進撫摸著這張照片，對著胡陽看終於在裡面找到了他。
“你是班長鬍陽，我想起來了。謝謝你。”
“難為你終於想起我了，看完豬要不要一起吃頓飯。”胡陽想請錢大進吃飯。
錢大進笑了，有些渾濁的眼睛掠過星光。
“這次就不用了，等我兒子來省城上大學，我請你們一起吃頓飯。”
胡陽秒懂，這是兒子讀書成績好，顯擺來了。
“那我們看豬，這些可是我們學院最新培育的新豬種。”
看完豬後胡陽一直把錢大進送出校門，錢大進朝對方揮了揮手戀戀不捨的再看了一眼校門，頭也不回的往火車站趕。
錢永昌唏噓，曾經在自己眼裡一無是處的錢大進真的有著比他們更好的過往。
他如果不是出身不好，上大學的節點也不好。他也不可能一直窩在水蓮村裡。
錢永昌感嘆命運，又高興還好錢大進沒紮根在大城市，不然水蓮村致富路少了錢大進一家得走多少彎路。
回去的路上，錢大進一直拿著畢業照看，嘴裡念著一個又一個人名。錢永昌也伸頭過去看了幾眼，裡面的人全是年輕的小夥子小姑娘，青春逼人。
到家後錢大進先是把照片給老父親看了，又和他講了省城遇到同學的事。
錢康盛老淚縱橫哭得傷心，這道傷疤在父子心中存了幾十年。只能怪他們出生在地主家。
眼見父親錢康盛悲傷過度，錢大進忙把照片放在抽屜裡。
自己其實已經走出來了，但明顯父親還過不了這麼一關。人生已過半，何必要回頭看。
“爸，你看我們家現在過得有多好。你莫想從前。”
“大進，你一生黴運我都不知道要怪誰。還好你娶了喜妹進門。”
錢康盛拉著兒子的手慶幸的說。
“媳婦還是要往好的娶，當年你走壞幾雙鞋跑孫家村是你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