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里來人非要他做好生育工作，要把村子裡的超生戶講通說通不要超生了。錢永昌一想到孫喜妹還懷著第五胎就頭疼。
怎麼說？讓年近四十的孫喜妹去打胎？
萬一出事了呢？錢大進那爛人保準天天躺他家鬧，絕對要鬧到他養錢大進四個兒子為止。
錢永昌屁股都不動一下，任他講得天花亂墜都無動於衷。
上次孫喜妹掉河裡，為什麼水蓮村沒有一個人敢去救。
不就是怕好不容易撈上來了人沒了。出了力還有被錢大進訛上的可能性，說可能性是安慰人的。只要孫喜妹人沒了絕對會被訛上的。
上次借腳踏車那架勢就夠唬人的，他如果不借就是害錢大進家破人亡。
鄉幹部講得口乾舌燥，這水蓮村的村長就是一聲不吭。連同一旁的婦女主任都低著頭閃躲著視線。
“你們倆個倒是回個話啊！就我一個人在這說了半天，純給你們唱戲呢？”
“怎麼回，對方都快四十了，她那丈夫快五十歲。打胎的風險你來承擔？”
“我先和你說好，對方的公公七十三歲了。快五十歲的丈夫就是水蓮村的頭一號廢物，全家就指靠著這女人撐著，她出了事你來養她全家六口人。”
“三個兒子要讀書上學，一個不到兩歲會滿地跑。地裡的活也全是她在乾的。”
“這事我做不來，要不你問問婦女主任行不行。”
鄉幹部把眼神落在婦女主任身上，那中年婦女連連搖頭。
“我也不成，哪來的臉去。上次她被人推河裡，全村沒一個人敢去救。要不是那天她孃家的兩個親弟弟在，絕對會沒命。”
“她就算了吧，這把年紀了。下次也不可能再生了，我們還是轉移下目標，看看村裡新成婚的年輕人吧。”
“你看我們水蓮村也窮，現在二十幾歲的後生好多人都娶不媳婦。你這思想工作能不能明天再來看看。”村長錢永昌擠出笑臉建議。
婦女主任看著沉默不語的鄉幹部，小心翼翼地問：“要不我帶你去她家一趟。她上次落水差點淹死才發現自己懷孕了。”
“你們拿我當槍使，水蓮村我人生地不熟，我冒然上村民家門講這種事會被人大棍子打出來的。”鄉幹部倒是有自知之明。
“主要我們去更不行，萬一出事了我們倆家永無寧日。”錢永昌實話實說。
“村長說得對，我們自己一大家日子也要過的。”村婦女主任也勸鄉幹部。
鄉幹部不聽勸，硬是還要去錢大進一趟。
錢永昌只能帶著他來了。
錢宅一堆小兒，細細一數居然有十個。鄉幹部大吃一驚，超生。全是超生游擊隊，指著其他的孩子問錢永昌。
“這麼多孩子全是你們村的？”
“那三個兒子是錢大進的堂弟錢學海家的，他媳婦已經結紮了。”
“那四個是錢大進家的兒子，還有兩女娃是他們親戚家的孩子吧。”錢永昌裝作不認識錢玉書的兩個女兒，丁芝還沒結紮。大過年的他也不想找事。
鄉幹部敲開了錢大進的家門，錢永昌抬腳跟進去。進門眼睛一掃沒看到錢富貴在，他鬆了一口氣。
在家裡拖這麼晚才出來，也算有點成果。都同姓錢，怎麼樣也要維護下。
鄉幹部看到了一個半禿的老頭在收拾碗筷，柴火灶邊還蹲著一個更禿更老的老頭。一眼望去傢俱陳舊，房間昏暗地面全是食物的殘餘。
鄉幹部沒地落腳，站在門口遲遲不進去。
錢永昌堆著笑臉喊了一句：“大進哥。鄉幹部來你們家看看。”
錢大進放下手裡在洗的碗，一回頭看見鄉幹部站在門口。連忙放下碗拿起掃把把地上的雞骨頭掃一掃。
“剛吃完飯，家裡髒。實在是不好意思。”
錢康盛搬來家裡的凳子，請兩人入座。
二十多歲的鄉幹部看著比自己爹還老的錢大進，以及比自己爺爺還老的錢康盛。他一肚子勸說的話怎麼都講不出來。
外面那一群小兒，真看不出來有這麼老的父親。
關健是真能生啊。
家裡也看不見任何一樣好東西，這麼老的兩個老頭硬要槓他。他也扛不住，畢竟他年輕還沒結婚也不想被訛上直接當四個兒子的爹。
“不坐了，老叔。我只是過來看看。”鄉幹部悶悶的聲音表現出他的無奈。
說完他就轉頭出了門，錢大進摸不到頭腦，這人來了只是看一眼轉頭就走了。
錢永昌看著疑惑的錢大進心想，這老小子真好命。現在村子裡誰敢惹他，真惹不起。
鄉幹部回去的時候一遍遍想，這工作可真難做。每個村子裡的村長和婦女主任都極不情願做這事。把傷天害理四個字都寫在了臉上，水蓮村更勝，推出一個讓他根本無機會下口的人家給他看。
難，太難了。自己工作太難展開了。
錢永昌抽著煙，今年自己家裡才蓋上了新房子。眼看著自己的兒子就要說親了，現在這行情生完一胎就有幹部一直上門勸說。能生兩胎就燒高香了，自己這村長還能當下去嗎？
走一步算一步了，反正自己在這種事上面絕對是不能出頭的。如果硬要他來，他寧願這村長不當了。
這沒讀書識字的老漢一抓一大把，根本就不講理。掄著鋤頭就能幹架的，他就一個人怎麼扛得住。
讀書，把村子裡的娃全送去上學才是正理。讀書才能明理，可這些眼淺的農村人有幾個人會緊著腰帶給娃娃們上學的。
錢永昌拍著自己僵硬的腿，蹲在地上久了腿都麻了。他嘲笑自己操心真多，自己家的事都管不好，什麼時候自己心這麼大了。
天都要擦黑了，滿村的孩子聚在一起嬉鬧。遠處縣城有明亮的煙火升起，孩子們紛紛站起身子往縣城眺望。
孫喜妹回到家裡拿出在縣城購買的小煙火棒給兒子們和繼孫女玩，錢有德歡呼一聲就帶著兩個小的在門放煙花了。
隔房的兩個堂弟家的孩子也跟了過去。湊到一起驚歎煙花的美麗，絢麗多彩綻放在人間又化為烏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