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進被懟的一口氣都吸不上來了,他知道孫喜妹長得漂亮。他更知道覬覦孫喜妹的人不少,可是孫喜妹為人清高又要臉平時連話都不愛和旁人說。他也就省心了十幾年。
現在呢,孫喜妹全變了,變得讓他好陌生。各種爛招對著他使,他怎麼招架得過來。
他一把年紀了,做不了髒活累活,他也舍不自己受累呢。就會寫寫字,算個術,關鍵他懶一做事情就提不上勁。當年讀書也是,同時期讀了二十年書的同學要不就是教書育人了,還有不少端上了鐵飯碗日子過的老香了。他這個年紀還能不能去村小學撈個老師噹噹,主要他的家庭成份也不行,爺爺那一代還是老地主呢。
孫喜妹皮笑肉不笑的凝視著錢大進,錢大進頂不住這迫人的目光。他把臉對著另一邊,挖空心思也沒找到賺錢的地方。
“村裡村長家要建新房子,你去他們家問問要不要挑磚搬泥的小工。先賺點錢給你幾個兒子吃上肉。”孫喜妹指點迷津。
“我、我去錢永昌家搬磚挑泥,我上趕著他家去做小工。”錢大進氣倒,當年沒讀上書貧農家庭的錢永昌當上了村長就算了。現在還有錢建新房子,還要他上趕著去當小工賺他家的錢。
真是風水輪流轉,轉到錢大進不行了。錢大進更氣了,虎落平原現在誰都能踩在他頭上了。留下的兒子還那麼小,照這樣子下去他得受多少氣。
一想到這裡,錢大進整個心都空蕩蕩。往日的風光再也不會重現,他錢大進終於淪落成泥腿子。身上的細皮嫩肉,白皙的老臉也保不住了。為了生計他真的要付出一切了。
“你好好想想,現在跟著去田裡把田耕了。馬上要種油菜花了,再不耕田挖溝明年油都沒得吃。”
孫喜妹把夢想破滅的錢大進又拉回現實,每年他最怕的就是耕田。最苦最累的活,每次都要他半條命。他也不管什麼錢永昌家做小工的事了,家裡將近六畝地,他真耕不動了。
把富貴叫回來幫忙耕地吧,自己的小命重要。錢大進低著頭揣測,親家二十畝地也要靠富貴耕,他那大兒子可有空過來?
錢大進喪著一張臉跟在媳婦後面,左右今天是躲不過了。牽上黃牛背上套子和犁耙夫妻倆人齊齊去耕地。
被水泡過的溼地一踩一個坑,錢大進脫掉鞋子套上黃牛雙手握住犁耙就開始苦幹。黃牛是耕慣了地,一套犁耙就往前走,錢大進在後面踉蹌勉強跟著。沒犁上一分地二隻瘦腿就軟綿綿沒了力氣,他比黃牛撥出的氣聲都大。
孫喜妹對他是沒有任何憐憫之心,要不是看到四個兒子還要養的份上。累死了都不想拉他回去。
她接過犁耙單手扶著,手裡的短鞭輕輕一揮落在老夥計黃牛身上。黃牛四隻腳踏步向前,壓實的泥田被一寸寸翻過來,許多肥美的泥鰍從泥裡鑽出來到處亂跑。
“別在那躺屍體,拿桶把泥鰍黃鱔撿好。你的兒子們就差這口肉。”孫喜妹嘲笑錢大進。
錢大進死魚翻身拿起桶追著孫喜妹的後面撿泥鰍黃鱔,只要不讓他犁地什麼都好說。這根本就不是人乾的活,這日子什麼時候會到頭?錢大進根本不敢想。
這個年代很多人用不起農藥,田裡的泥鰍黃鱔超多。錢大進把大的撿起來,小的放生。等孫喜妹再犁上二分田,他有眼色的接過犁耙再犁上一分地又換孫喜妹。一個下午過去,這小塊田犁好了。桶裡也裝了半桶泥鰍黃鱔,烏背黃肚的黃鱔有幾條個頭很大。孫喜妹決定留給兒子們吃了,好好補補氣血,泥鰍讓錢大進過幾天提到縣城賣了,換幾塊錢花。
這幾天完全不得閒,這些地要全部耕完。錢桂香的嫁妝傢俱也拖不了,這些要早早置辦。孫喜妹拉著錢大進忙活到天黑,直到黃牛拉不動犁耙才回家。
錢大進累癱了,二兒子興旺做的飯菜味道很一般。他機械的嚼著嘴裡的地瓜飯,每當這個時候他也恨自己怎麼就不行呢。日子就是這樣子苦熬著來的,把他熬老,年少不得志,年老磨黃牛。這耕田的活就是一隻大黃牛拉著他這個老黃牛。
錢大進嚥下自己的滿腹心酸,吃完飯洗了個澡就去睡了。媳婦要造反了,他的地位岌岌可危。他找不到方法應對,乾脆好好休息,真的好累。
孫喜妹中午和胡家婆子幹架,下午又馬不停蹄犁地。好在回到家裡錢隨生和錢興旺把飯做好了,豬也餵了。錢有德帶著弟弟學著餵了雞,桂香把菜園子整理一遍移栽了菜苗澆好水。
孫喜妹心想,這一家子都沒有閒人她也就輕鬆了不少。身體好累,她也扛不住洗洗睡了,才回來幾天就像衝鋒上陣計程車兵,陣地是換了一個又一個。她還看不到勝利的曙光。
錢大進不想認命、不想低頭。難道她就想認命嗎?她也讀了快十年的書,去過京都見識了大世面,她又何嘗甘心困在這個小山村一輩子。午夜夢迴她總覺得她還是那個上進、陽光不屈的少女。她也曾經拼搏過,那個閃閃發亮的自己什麼時候丟掉了,她都找不回來了。
睡夢中的孫喜妹找不到光,沒有方向到處亂竄。現實中的她臉上淚流滿面不自知,她在睡夢中陷入了夢魔。
她拖著沉重的身體向前爬行,五個兒子坐在她的身上。後面的錢大進抓著她的腳讓她根本就動彈不了。她好想把他們全扔掉,她變成了犁地的老黃牛。那塊地又乾又硬,她還要犁鬆放上水種上種子生根發芽開花結果。苦澀的淚水流進嘴裡,孫喜妹清晨醒來滿嘴發苦。
錢有德和錢明智一個睡在她的胸脯上,另一個壓在她的大腿處。孫喜妹把兩個兒子移開,動動痠麻的身體半天都起不了身。全身的骨頭咔咔響,似被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