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忽起，燭火搖曳。
林家祠堂外。
林墨緩緩踱步而來，灰色衣襬輕輕搖曳。
行至祠堂牌位前三尺處，他腳步驀然一頓。
抬眸望去，只見供桌中央立著一尊尺餘高的青銅香爐，爐中青煙嫋嫋升起。
兩側燭臺映著微光，焰影於風中微微搖曳。
在其之前，五穀祭祀之物整齊陳列。
他腳步輕抬，向前邁步而去，於供桌一側拿取三炷線香。
藉著燭火點燃，伸手將其插入香爐之內。
香爐後方，烏木牌位森然而立，於燭光照耀下映著幽沉的木色。
在其牌位之最上方，乃是林墨此界雙親之牌位。
他輕嘆一聲，目光轉向懸於正中的兩幅水墨圖卷。
左側畫卷，一位白髮長鬚老者身著灰布寬袍，手持竹杖立於一席輕舟之上。
衣袂隨風輕揚，眉目間隱現超然脫俗之氣。
右側畫卷，則繪著一位束髮稚童，正踏岸離去，驀然回首之姿態。
其之樣貌，竟與林墨有七分相似。
“咳咳——”
忽地一側偏廳傳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
……
窗外微風徐來，樹影搖曳。
黃銅燈盞火光搖曳之下。
林晟拿著近日之林家賬冊，俯身於紫檀木桌之前，細細翻開。
餘光忽而瞥見，院中似有人影晃動。
抬眸望去，卻是未見一物，輕嘆道：“年歲已大，已是目難視物。”
雖已將林家家主之位交予嫡子，他卻仍存三分牽掛。
每逢旬日，必命人將林家各項賬本送至偏殿，由他親眼過目。
半刻鐘之後，目中已是生澀。
他合攏賬冊，正欲起身熄燈。
忽聞祠堂正堂，傳來一陣嘆息之聲。
他撐著長桌徐徐起身，將黃銅燈盞持於手中，循聲向著祠堂走去。
許是起身之時，略微用勁，他止不住地輕咳了兩聲。
緩步推門而出，行至祠堂之內。
他望著立於祠堂牌位之前的身影，輕聲問道：“墨老先生？”
林墨驀然回首，望向林晟，嘴角綴著一抹笑意。
林晟見狀，眉頭微皺，沉聲道：“墨老先生，各家祠堂乃是……”
他忽地餘光瞥見，懸於堂中右側的那副畫卷，竟與林墨此刻的姿態一般無二。
目光朦朧間，兩道身影重疊至一起，宛若一人。
他頓時瞳孔驟縮，不禁輕聲問道：“伯父？”
林墨回眸望向正堂畫冊，輕嘆道：“一別九十餘載……且與我講講，我走後之事”
見林墨應下，林晟頓時激動不已，聲音微微顫動：“伯父，且與偏殿詳談。”
言語間，他躬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也好。”林墨微微點頭。
行至偏殿，林墨端坐於上首之位，林晟恭敬地為他斟上一盞清茶。
茶香嫋嫋間，林晟緩緩落座，向著林墨細細道來這九十載之春秋變遷。
於林墨離去次年冬月，他此界父母又誕下一子，尋一識文者取名林彥。
林彥膝下共有二子一女，除卻林晟，餘者已是盡皆離世。
因其林墨踏入仙途之時，近處各家支脈亦是聚攏起來，林家因此壯大。
到如今，林氏一族已繁衍至近兩百餘人，家族生意已是可達州城。
林墨指節輕叩桌面，出聲問道：“吾弟所出，血脈相連者，現有幾何？”
林晟聞言，立即出聲應道：“回伯父，現有男丁共計二十七口，女子三十有二，另有十歲以下稚童七人。”
言罷，他又出聲詢問：“不知，伯父此番歸來所為何事？”
林墨執盞飲下一口清茶，方才輕聲嘆道：“壽元將近，仙途難逐。此番歸來，便是欲為我林家留下一道傳承。”
林晟霍然起身，躬身大拜：“晟代闔族上下，拜謝伯父再造之恩！”
林墨擺擺手，示意他重新坐下，輕聲說道：
“踏入仙途，除卻靈根資質一說，尚需有靈之地。
此番即便尋出有靈根之後輩，亦是需得帶走，不可留於族內。”
林晟忽地出聲問道：“伯父，不知我可有那靈根仙緣？”
“此前已是探查過……你卻是未有靈根。”
林墨微微搖頭，話鋒忽轉，又接著說道：“三月後，召吾弟一脈行之大祭，擇仙緣之人。”
言罷，他徐徐起身，邁出屋內。
“是，伯父！”林晟有些惋惜夾雜著半縷激動的聲音，自林墨身後傳來。
……
三月之後，大日懸於正中之時。
林家祠堂前，林墨閉目靜立，衣襬無風自動。
林晟恭謹立於其側，保持著落後半步的距離。
在二人身後，數十位林家族人肅然靜立，只是餘光不自覺地望向林墨。
供桌之上除卻最上方的兩道牌位外，其餘已盡皆移至側廳。
林晟傾身上前，靠近林墨耳畔，低聲道：“伯父，吉時已至。”
林墨霍然睜開雙目，唇齒輕啟道：“啟祀。”
林晟聞言迅速轉身，高呼道：“祭三牲！”
話音落下，三位林家族人端著三牲之首，自院外快步而來。
行至林墨身側，忽地駐足靜立。
林墨袖袍輕擺，接過三牲依次擺放，於供桌之上。
隨即，那三位林家族人，重新歸於人群中。
“淨手！焚香！”
又三位林家族人快步而來，依次端著玉盆晨露、蠶絲手帕、三根鍍金祭香。
林墨伸手浸入白玉盆內，三起三落，抖落水珠。
又拿起金絲蠶帕，擦乾雙手。
隨後，拿起祭香，於香爐側畔燭火之上，九番起落將其點燃。
雙手執之，鄭重插入香爐之內。
青煙嫋嫋升起。
他後撤三步，退回原地。
“誦，祭文！”林晟高呼。
林墨雙手捧起一卷古樸竹簡，上前一步，聲音陡然變得空靈悠遠：
“伏惟先祖，靈魄長存。今以三牲之禮……庇佑林氏，仙緣永存！”
誦唸完畢，將其捲起放至香爐之側。
“拜！”
林墨雙手合握，緩緩躬身行三拜之禮。
其餘林氏族人齊齊伏地，行三叩首之禮。
林晟緩緩直起身來，肅然高呼道：“禮——畢——”
轉身之時，衣袍輕輕搖曳，他目光掃過堂前眾族人：
“承蒙先祖庇護，今墨祖迴歸林家，欲擇有靈之人，帶入仙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