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紅葉婆娑。
林墨立於樹後,目光倏然一沉。
他方才施法潛入地面之時,身形沉入尚未及腰腹之位。便覺一股燥熱濁氣破開土行術之護體隔膜,鑽入血肉之中。
當即不敢再行土遁之法,倉促返回地面之上,運轉周身靈力將其除卻。
然其數月前初到此地之時,已然嘗試潛入一番,騰轉挪移宛若平地,卻是未見半縷異樣之感。
若非如此,他是斷然不會踏入此地。
此番念頭,瞬息之間便自腦海劃過。
未有絲毫猶豫,斂息術催發至極致,朝著來時的方向飛掠而去。
“嗒、嗒、嗒——”
忽地,身後枯枝碎葉間,傳來鐵蹄踏碎殘葉的脆響。
林墨身形方才掠出三丈之地,卻驟然凝滯。他眉頭緊蹙,宛若鐵索絞纏般擰至一處。
他足尖輕點地面枯枝,身形倏然拔地而起,貼著樹幹飛掠而上,轉瞬間便已沒入滿樹紅葉間。
輕身伏於枝幹之上,渾身氣息盡數收斂,宛若跟整個樹身融為一體。
只餘下一瞥餘光,掃向林間。
在林墨伏於枝頭三息之後。
後方林間驟然掠出數十道玄甲鐵騎,披甲戰馬鐵蹄猛地踏向地面,枯枝裹挾著泥渣四處飛濺,宛若暴雨砸落。
鐵流自林墨藏身處三丈外呼嘯而過,捲起漫天枯葉。
為首者一襲素白長袍,在玄甲洪流中獵獵翻飛,正是此前先行離去的祁先生。
只是此前那番運籌帷幄之態已然鬆動,眉宇間滲入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淡了三分從容。
“轟——”
一聲爆響驟然響起,氣浪排空,震得滿林紅葉簌簌抖落。
“唏律律——”
戰馬驚嘶人立,鐵蹄亂踏如擂戰鼓,煙塵暴起,遮天蔽日。
祁明勒馬長喝:“結陣——!”
“錚——!”
數十柄長刀同時出鞘,顫鳴之音刺破夜空,驚飛枝頭棲鳥。
刀鋒於月色之下連成一片,閃爍著凌厲的寒光。
玄甲鐵騎步伐交錯間,按五行八卦之方位,隱隱形成某種軍陣之勢,刀鋒所指仿若空氣都為之一凝。
然其林墨餘光觀之,軍陣鐵騎流轉之間,隱約有些一股滯澀之感。雖是轉瞬即逝,卻已破開渾然之勢,露出了幾分破綻。
“唰!唰!唰!”
忽地一陣衣袂破空聲響起,抬眸間,十餘道身著赤黑鑲蓮長袍的身影,自林間飛掠而來。
呈四面包圍之勢,將數十玄甲鐵騎困於正中。
為首之人,身形枯瘦宛若鬼魅,長袍之上鑲著九瓣血蓮。
他目光如刃,直刺祁明,沙啞的嗓音裹挾著刺骨寒意:“堂堂南梁統帥,下一任南梁王繼承人,可曾想過——”
話音陡轉森然:“今日竟要葬身於此?”
祁明目光如炬,直視對方,聲若寒鐵相擊:“房睿,莫要自誤!供出血蓮教據點,撥亂反正——”
話鋒陡然轉沉:“我可請父王開恩,免你……死罪。”
房睿枯瘦的五指驟然收緊,赤黑袖袍在掌中化作碎布,咬牙切齒道:“好……好一個免我死罪!”
他忽地狂笑,枯發在風中宛若毒蛇翻湧:“祁大統帥這般說辭——”
笑聲驟歇,眸底迸出怨毒寒芒:“當真與你那父王……如出一轍!”
言罷,他袖袍猛然前揮,周遭十餘道赤袍身影朝著中心處,玄甲鐵騎飛掠而去。
衣袍翻湧間,指尖掐訣如電,數十道血色靈芒,朝著眾多玄甲鐵騎破空而去。
“盾陣!”祁明暴喝一聲。
鐵騎聞令驟變,陣型倏然收攏宛若鐵環相扣,重盾層疊鑲嵌,寒光流轉恰似龍鱗交錯。
血色靈芒轟然撞上盾陣,迸射出萬千赤紅火星。
靈芒爆開的巨力貫透盾面,後方鐵騎頓時如遭山嶽傾軋。“咔嚓!”骨甲爆裂之聲響徹不絕,人馬齊向後仰。
戰馬嘶鳴著人立而起,鐵蹄在空中撕裂出兩道凌厲的弧光,落地之時震得枯枝碎葉如浪排空。
“絞陣!”祁明聲如驚雷炸響。
玄甲鐵騎應聲暴起,宛若出鞘長槍撕裂暮色,朝著靈芒來襲的方向貫空而去。
鐵蹄踏地聲中,陣形倏忽交錯變換,竟在衝鋒間織就一張寒光凌厲的玄鐵大網,朝著那些赤黑長袍身影絞殺而下。
那些赤黑長袍身影,見鐵騎衝鋒而至,頓時足尖猛然前蹬,身形向後暴退。
同時指尖掐訣如電,一道道血色靈芒迸射而出。
但見玄甲鐵騎倏地變陣,前方數騎執盾向前,身形伏低緊貼馬背。
中間六名玄甲鐵騎在戰馬嘶鳴聲中,齊齊向下探手一抓。
“鏘!”
六條玄鐵鉤鎖自馬鞍側方暴起,鎖鏈環節相撞之聲宛若毒蛇吐信,朝著那些赤黑袍影絞纏而去。
鉤刃破空時,竟於暮色中劃出六道幽藍弧光,顯然已是淬有劇毒。
後方六騎彎弓搭箭,弓弦震響宛若驚雷炸空。
霎時間,漫天箭雨挾著刺耳尖嘯破空而至,如暴雨傾瀉,將赤黑袍影的退路盡數封絕。
“嗤!嗤!嗤!”
三支利箭破風貫入敵陣,最前方的赤黑袍老者肩頭血花迸濺,卻獰笑著自袖間取出一枚六瓣血蓮,將其徑直按入肩頭傷口處。
血蓮甫一觸及血肉,竟如烙鐵般灼出縷縷青煙,花瓣瘋狂吮吸鮮血,轉眼間便已膨脹至三寸大小。
老者喉間發出野獸般地嘶吼,猛地將血蓮扯下。
血蓮脫手瞬間炸開,化作滿天血色毒刺,宛若活物般朝著後方鐵騎絞殺而去。
左側一人猛然擰身,身形翻轉間,袖中甩出七柄血色骨刃,將襲來的利箭凌空擊落大半。
卻仍有一隻箭矢突破防禦,狠狠地咬在他的腰腹之間。身形頓時宛若破布口袋砸落在地,傷口之處黑色毒血噴湧如注。
“鏘——”
長刀與玄甲輕擊聲中,數十道玄甲鐵騎已然化作四方血肉絞盤,將那些赤黑長袍人影,困於其內。
紅葉遮掩間。
經由玄甲鐵騎幾番衝鋒,林墨眸光微閃,心中已然對那群赤黑袍影的實力有了幾分估量。
未有一人高於練氣初期之修為,甚至夾雜些許凡俗武者。
若是不論山坡之上,那道枯瘦身影,他已然有了十成把握足以脫身。
然其觀之,玄甲鐵騎已然勝券在手,祁明神色之間的那抹凝重,卻是絲毫未有散去。
顯然未出手之人,非是易於之輩。
他袖間靈絲翻湧,已是做好隨時遁走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