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將至,明月已顯。

離地三九洞府前。

微風徐來,林墨白鬚銀髮於風中肆意翻湧。

他已立於原地,約莫一個時辰。

面上愁容盡顯。

忽地前方陣法迷霧陡然洞開,一個仍有幾分稚氣的面孔顯露出來——

正是已有十二之齡的林硯。

他抬眸望向林墨,面上露出一抹喜色,脆聲問道:“伯高祖,您為何站在外面?”

在林硯還未完全現身之前,林墨臉上的愁容已然盡數消散,臉上轉而露出一抹笑意。

他足尖輕點,快步湊上前去,帶著林硯朝著木屋走去,輕聲問道:

“硯兒,今日暴炎符籙繪製如何?”

林硯於踏入坊市第二年,便已引靈氣入體行周天迴圈,正式踏入煉氣一層。

之後便每日抽出片刻功夫,用以習得符籙之道。

林旭突破至煉氣一層卻是異常緩慢,即便有些林墨每日予以靈米供應,亦是耗費六載光陰。

於數日前方才踏足煉氣一層,此刻應是於木屋之下密室,穩固修為。

然林硯此時,已然突破至煉氣二層。

兩人盡皆突破至煉氣期,因此他才有了離別之意。

思緒間,林硯忽地轉向林墨,雀躍道:“回伯高祖,今日硯兒已然繪得爆炎符籙一道。不過……”

說到此處,他悄悄抬眸望向林墨,聲音越來越低:“符紙損耗……卻是頗多。”

林墨抬手揉了揉林硯的腦袋,輕笑道:

“無妨,我繪符之損耗亦是頗多。或是符紙有瑕,或是心神不穩,總有各番緣由使之符毀。莫要憂心此事,勤加練習便可。”

言語之間,二人已緩緩踏入屋內。

“伯祖。”

林旭已是徹底穩固修為,正巧自地下密室踏步而上。

他看見林墨,當即抬手一禮。

林墨袖袍輕揚,招手將他喚了過來。

三人盤膝對立而坐。

林墨耗費一個時辰的功夫,將自己數十載以來的修行感悟,盡皆講述一番。

非有詳解,僅是擇其精要之處。

隨後又花費半個時辰,解答二人之疑惑,方才起身轉入密室之內。

待其離去之後。

林硯悄悄挪動身形,湊在林旭耳畔,聲音壓得極低:

“伯祖,你有沒有覺得伯高祖今日似有不對?

往日之時,他多是囑咐莫要好高騖遠,今日卻將之後境界修行之要點,盡皆傳授。

還有我方才瞧見,伯高祖立於洞府之外,似有一陣了……”

林旭聞言,微微點頭,以特別低的聲音應道:“恐是你我二人,修行速度不佳,伯祖有些擔憂……”

兩人對視一眼,低聲輕嘆一聲。

……

寅時。

洞府離地三九,地下密室內。

林墨忽地睜開雙目,不禁低嘆一聲。帶著一絲憂愁的嘆息,於已然閉合的密室內迴盪不止。

他目光靜靜地望著灰白石門,陷入久遠的回憶。

片刻之後,他收回目光,伸手探入袖中,取出早已準備好的信紙,鋪平置於身前。

離別總是多傷感,便不當面直言。

略作沉思。

筆鋒點墨,提筆寫下。

半盞茶後,緩緩提筆,以靈力烘乾筆墨,將其收歸一素色信封內。

又自儲物袋內,取出王福全給予的各色信物、數道各種防身符籙以及一百三十七枚靈石。

忽而想起,王福全三載之前於洞府內悄然坐化,故交又少一人。

頓時不禁又嘆一聲。

側身拾起謄抄的五行訣後期功法,將其收歸儲物袋內。

將自雜務殿所購原本,與方才取出的物品並至一處,輕聲放置於密室蒲團之上。

唯獨留下那道素色信封,持與手中。衣袂翻飛間,已然開啟石門,走出密室。

他於木屋內靜立,望向已然入睡的林硯二人。

躊躇片刻,無聲輕嘆。

衣袂翻飛間,已然踏出洞府,唯有洞府秘鑰與一封素色信封悄然落於案几之上。

待林硯突破至煉氣一層之時,林墨便已前往雜務殿洞府處,刻印了一份洞府秘鑰副本予他。

不過原秘鑰才有憑證之效,不容遺失。

“伯高祖!”林硯忽而出言喊道。

林墨聽聞林硯的聲音,腳步忽地一滯,回眸輕嘆。隨即又加快速度,朝著坊市之外飛掠而去。

唯獨留下一道略微傷感的輕嘆,於暮色之下回蕩不止。

林硯二人追出洞府之時,林墨的蹤影已然消失不見。又沿著他離去的方向追尋一番,直至旭日初昇,終是無功而返。

重新回到木屋內。

林旭忽地瞥見留於案几之上的素色信封,輕輕拾起,與林硯一同細看。

“林旭/林硯親啟:

忽感大限將至,恐嘆徒增離別傷感,莫怪不言之別。

切莫念我,耽誤修行。

仙途之艱,你等二人需以相互扶持,傳我林氏仙緣。

若遇禍事,切莫爭強鬥狠,當以抽身避禍為上。若是避無可避之時,莫要怯懦躊躇,捨身一搏方有生機。

又念你二人,恐難尋謀生之法,又遍尋好友求得四道信物。

與其他留予你二人的物品,一併置於密室蒲團之上,望好生利用……

——墨親筆。”

閱覽信件,林旭眸中淚光閃動,掩面泣之。

林硯仍留幾分孩童心性,未有遮掩,頓時嚎啕大哭。

半炷香後,二人終是於傷感之中,緩過勁兒來。

林旭起身,沿階梯而下進入密室,將林墨所留之物取來。

將其一一陳列於案几之上。

林硯拾起墨色信封,輕聲道:“你我二人不善鬥法,執法處之信物,不可取。”

說著他將墨色信封放至旁側。

他又將青綠與木棕色信封,沉吟道:“靈植處與洞府處的差事僅能換取靈石,僅能當作次等選擇。餘下便……”

他將兩道信物一併放至旁側,拿起最後一道淡黃色信封。

垂眸沉思片刻,望向林硯:“硯兒,我取洞府清查與收回的差事。你則取靈符師的差事如何?”

林硯搖頭道:“伯祖,不若您取其靈符師的差事,我二人合力繪製靈符。以換取您入神木修行的機會。”

林旭聞言,沉聲道:“不若換作硯兒取靈符師……”

林硯出聲拒絕道:“伯高祖信內所言,四載之後神木宗於坊市之內招募弟子。三載之內,我便能突破至煉氣三層,皆是便可以此拜入神木宗。”

次日,經由林硯勸阻之後,林旭於雜務殿符籙處,領下靈符師的身份。

未曾想林旭修為進展不佳,然其於符籙之道,卻是頗有天賦。

不逾半載便以超過林硯的進度。

隨後林旭繪符,林硯潛心修煉,以備神木宗招募弟子之時。

距林墨離去兩載半時,林硯破關而出,修為以達煉氣三層。

又習術法與符籙之道。

距林墨離去四載,神木宗招募之時,雙十之齡下,林硯以三甲之名拜入神木宗。

再逾三載,林旭因符籙之道的天賦,終是攢足貢獻,亦是拜入神木宗修行。

距林墨離去四十載,林旭重返魚溪市林家,擇全族有靈根者四人帶入坊市。

然其皆是五靈根者,無力拜入神木宗。

距林墨離去八十載,林硯終是突破至煉氣十層圓滿之境。然其感突破築基機率渺茫,遂棄之。

以數十載之宗門貢獻,換取雲煙河畔梁家故址靈脈。

林氏全族遷至雲煙河畔,領其靈藕養殖之責。

成雲煙林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