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

林晟還未開口,林家大爺猛地起身。

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盞哐當亂響,厲聲喝道:

“仙人又如何?竟要我林家自縛女眷,獻到府上。

我林家世代清譽,縱是仙人當面,也休想辱我門楣!”

說著,他回眸望向林晟沉聲道:“父親,與他拼了!縱是血濺三尺,也不能任人這般辱我林家!”

林墨抬眸望去,只見林晟雙目緊閉,像是在下定某種決心。

他枯瘦的五指因為用力,隱隱有些發白。

忽地他陡然睜開雙目,望向灰袍老者,眸中平靜如水,輕嘆一聲:

“仙師,滿堂賓客皆與我林府無關,可否讓他們離去。”

灰袍老者拂塵輕揚,冷哼一聲:“區區凡夫俗子……”

林晟聞言微微拱手:“多謝仙師!”

言罷,他目光又掃向滿堂賓客,抬手深揖:

“諸位,今日壽宴便到此為止。餘下之事與諸位無關,且快些離去。”

話音落下,席間眾人紛紛起身,躬身一禮,便迅速轉身離去。

不過卻仍有十餘位青壯漢子,穩坐席間,未有離去之意。

林晟轉目望去:“諸位……”

其中一位青色短褂打扮中年漢子,站起身來,先是朝著林晟一禮,方才開口說道:

“饑年之時,承蒙林府開倉放糧,廣施善粥,方才保住家中老母與妻兒。

老母在世之時常言,勿忘林府大恩。

家中幼子已是及冠,足以護住家妻。

如今林府遭此禍事,我等便是捨去這條性命又是如何!”

“我等亦是此意!”其餘人等接連附和。

林晟眸中閃動,躬身一禮:“多謝諸位!”

言罷,他又望向林墨與張老頭二人:“不知這位老先生……”

林墨眯起雙眼,指節在膝上不緊不慢地敲了兩下,方才抬眸回望:

“許是年歲大了,這腿腳愈發不中用了。”

林晟又望向一旁的張老頭。

張老頭還未開口,林墨搶先截住話頭:“他許是方才多貪了幾杯,已有些走不動了。”

說著,他一把將欲要起身的張老頭,按回了位置。

見林墨執意不走,林晟輕嘆一聲,朝著林墨微微拱手。

他扭頭轉向林家大爺,低聲道:“喚來幾位供奉,護住兩位。”

“是,父親。”

林家大爺朝著,臺下輕輕招手。

兩個灰袍供奉,頓時爭搶著遠離曹猛等人,向著高臺處衝了過來。

守著兩個白鬚老者,可比直面仙人,輕鬆得多。

林墨眯起眼望向林家眾人,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他袖袍輕抖,一道宛若虛影的寒芒自指尖激射而出,在夜幕遮掩下,悄無聲息。

袖袍遮掩之下,五指輕掐法決,唇齒無聲輕啟。

一道無形的聲線,聚成一束,朝著灰袍老者蔓延而去。

“帶著你的人——滾!”

林墨的聲音在他耳側陡然響起,宛若驚雷炸響。

灰袍老者瞳孔皺縮,不動聲色地掃視四周——曹猛等人神色如常,竟無一人察覺這聲暴喝。

他喉間滾動,唇齒虛張,正欲出聲。

忽地感應到似有一凌厲寒芒,抵在心口處,他頓時不敢動作。

“禁聲,滾!”林墨的聲音又猛地在他耳畔響起。

與此同時,心口那枚暗針無聲沒入半寸。

他渾身猛地一顫,額頭瞬間溢位豆大汗珠,整張臉漲成紫紅色。

“走!”

他頓時不敢再有遲疑,朝著曹猛等人暴喝一聲,快步朝著林府大門走去。

曹猛見狀,頓時不敢言語。

招呼著幾個黑衣潑皮,將那口“壽”字棺材抬起,快步朝著灰袍老者追了過去。

“河畔港口候著,莫想逃走。”

林墨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他腳下的動作頓時又加快了幾分。

行至林府大門外,曹猛望著面色陰沉的灰袍老者,試探著問道:“祖父……可是那林府……”

“滾!誰是你祖父!”

灰袍老者暴喝一聲,手中拂塵猛揮。

曹猛頓時倒飛而出,摔落在三丈之外的地面之上,口中鮮血飛濺出三尺有餘。

灰袍老者冷哼一聲,足尖輕點,朝著河畔碼頭之處的飛掠而去。

他與曹猛並無干係,不過自山間偶得一籍修仙之法。

剛至煉氣二層,便按耐不住心中躁動,下山而來。

……

林府內。

林墨手腕輕抖,一道微不可察的靈力細線,將方才那根暗針席捲而回,收歸袖中。

懸絲術,乃是數十載前,於礦洞之內所獲的那道傳承。

在他突破至煉氣五層時,方才顯露一角,授他懸絲術與傀儡術兩門秘法。

懸絲術倒不算艱深,他潛心參悟數月便能施展自如。

方才操縱暗針、聚音成線,皆是藉此法門施展。

唯獨那傀儡術晦澀難明,至今未能參透其中玄機。

回過思緒,緩緩抬眸望去。

林家眾人皆是癱坐木椅之上,露出一股劫後餘生的喜色,與一抹深深的疑惑。

林晟闔上雙目,口中輕聲唸叨著:“先祖保佑。”

張老頭側目望向林墨,眸中閃過一抹驚駭之色。

林墨方才的那番動作雖是悄無聲息,然兩人近在咫尺,他自是看得一清二楚。

再加上先前林墨按住他肩膀,不讓他離去,眼中更是毫無懼色。

他猛地想起林家仙人的傳聞,以及林墨此前對林家之事的追問。

“難道……”張老頭心頭一震,瞳孔驟然收縮,一個驚人的猜測浮上心頭。

林墨回眸望向張老頭,露出一抹笑意,用僅有兩人可聞的聲音說道:“莫要言聲。”

張老頭聞言,下意識地嚥了口唾沫,僵硬地點了點頭。

林墨徐徐起身,袖袍翻湧間,一股溫和的靈力自指尖迸發,朝著張老頭飛射而去。

張老頭渾身一顫,只覺得一股暖流在體內不斷遊走,所過之處,沉積多年的暗傷舊疾竟如冰雪般消融。

他渾濁的雙眼漸漸清明,佝僂的腰背也不自覺地挺直了幾分。

“這……”他難以置信地垂眸望向膝間關節,多年積鬱的痠痛竟已然消散無蹤。

再抬眸時,林墨已然立於林晟身前。

林墨微微抬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輕聲道:

“一路奔波尋親至此,聽聞林府素有善名,不知可否容老夫暫住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