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起,凌玉在全身痠痛中醒來。
她不願意睜眼,殘存的睡意令她仍能生出不切實際的自欺欺人,或許,昨夜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不堪回首的噩夢。待醒來,還能一切如常。
可身體上的疼痛,提醒著她,昨夜的荒唐,並不是夢。
腰際扣著一雙蒼白修長的手,耳後是男人勻稱的呼吸,她與自己的皇兄,正躺在柔軟的床榻上,彼此緊貼。
心中頓生厭惡。
耀眼的琉璃金瓦,蟠龍華柱,都在她空洞的雙眼中隨著淚光扭曲,她麻木的起身,披上殘破的衣裙,夢遊一般,跌跌撞撞,卻不防雙腿痠軟到打顫,摔落下床塌。
“小玉!”男人焦急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凌玉像是沒聽到似的,本能的徑直起身,踉蹌著朝前走去。
那是扇門的方向。
她要離開這裡,她要去找崔珩。
“小玉,小玉。”
然後,虛弱的女郎又被抱回榻上,像個破敗的娃娃,神光渙散,這模樣太過瘮人,危玠急切的聲聲呼喚她,一顆狠毒陰鬱的心此刻被無形揪緊。
“啪”
雪白的玉掌落在危玠臉上,他深邃俊美的面龐沒有半分不悅,甚至輕笑出聲,陰鷙的鳳眸中滿是狂熱與縱容。他大掌貼上女郎的手背,緊緊的,不讓她鬆開,意猶未盡。
“打吧打吧,只要小玉開心就好。”
更甚,他將自己的唇貼了上去,變態的親著她細滑的手心,薄唇輕啟,滑過雪嫩的手背。
凌玉被嚇得不輕,這種最是純粹的情愫叫她噁心到不行,冷聲:“我已經兌現承諾,你該放我回去了。”
危玠牢牢將人禁錮著,神色愛憐,輕柔親吻她的臉頰:“難道在小玉眼裡,崔氏幾百口人,就只抵這一次嗎?駙馬的命,就這麼賤嗎?還是,小玉還想著,與駙馬重修舊好?”
她心底的那簇希翼,被他親手掐斷在掌心,垂眼,纖長眼睫輕輕顫慄,似翩翩欲飛的蝴蝶,強忍著淚:“騙子!”
“你還想要我怎樣?”她質問,淚珠終究忍不住滾落。
瞧見她落淚,男人炙熱的體溫蠻橫的覆蓋住她,翻身將人死死壓在身下。
“我愛你啊,愛你呀小玉,小玉,你逃不掉的。”
“你永遠都是哥哥的。”
痛,軀體在痛,心更痛,凌玉拼命捶打他,尖叫著,可那個可怕的男人,將她雙手高舉過頭頂,被不知是何處而來的麻繩捆住了腕子,又捆住了腳踝。
“小玉,哥哥不想傷你的,乖一些。”
這個惡魔用盡一切將她禁錮,推著她沉淪入地獄,分明是不打算給她任何逃跑的機會,她只能在他身下悽然哭求。
“放過我吧,放過我吧,求你……”
可那陰鬱森然的聲音為她宣判了死刑:“不會放過你的,哥哥抓住了你,今生今生便再也不會放過你……”
如他所言,凌玉被他囚禁在了金玉殿中,半步不得離開。
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久,女郎被聲聲響徹宮殿的泣血之音驚醒。
她的耳畔,又是一聲清響,茶盞跌落在地,摔了個粉碎,出什麼事了呢?
窗外,日光打在一地慘絕白雪之上,刺得她眼睛睜不開,身子在痠痛中沉墜,卻愈加清晰地聽到,“撲通”一下的跪地聲,沉悶的,院落中傳來崔珩的聲音,清正決絕中是隱忍的顫抖。
“請陛下,將微臣的妻子,還給微臣!”
“請陛下,放過公主,微臣甘願一死!”
凌玉空洞的臉色瞬間生動起來,淚水滾落,幾乎毫不猶豫起身,可手腕、腳踝被綢帶一圈一圈的捆著,她狼狽的摔落在地。
艱難的,不顧一切,爬向她的夫君。
一步一步桎梏沉重,可那聲聲血泣砸在她的心頭,是窒息般的錐痛。
隔著華麗的窗,四目相對,雖不言語,卻無聲勝有聲。
凌玉想哭。
可卻眼底乾涸,男人的瞳仁參雜赤誠,目光中愛意湧動,幾乎要將她焚燒致死。
她捏著凌亂的衣衫,它似乎在提醒著,如今的她有多不堪,霎時,沒有了看他的勇氣。
她的崔珩,卻還是滿眼深情的看著自己。
彷彿昨日的一切荒唐都未發生過。
“小玉,看什麼呢?”
可身後,那道陰魂不散的身影又出現了,女郎猛的顫慄了下,脊背升起一陣寒意。
危玠看向窗外的男人,鳳眸微眯,冷厲駭人,轉而,他瞧見衣著單薄的女郎,艱難的趴撐在窗稜上頭,一動不動,走近了,才發覺她一直在哭,紅腫的美目悲切的落著淚,一滴接一滴的蜿蜒向下。
他拉過女郎纖細的胳膊,一把拽過,將人抵在窗旁的牆上,按住她的頭,俯下身,深深吸了一口她烏髮中的香氣。
鳳眸垂下,瞧著輕紗下露出的瑩白蓮足,那一雙腳兒生的珠圓玉潤美的似白玉,纖細的腳踝卻被緞帶一圈一圈捆著,太嫩了,只是這樣肌膚都發紅了。
他忍不住俯下身子,指腹摩挲著晨間親手系的結,指尖輕點在她的腳背,這被他用唇齒品嚐過的白玉,烙著斑斑紅紫。
“小玉是在想著駙馬嗎?”
他講完,便開始沉沉的笑,燥熱的大掌把玩兒起她細嫩的小腳,她厭惡至極,哭著叫喊。
“滾啊!滾啊!你是個瘋子!”
然後,綢帶被解開了,雙腿得了自由,身子卻又被壓在牆上,男人蠻橫的一再貼近,逼得她退無可退,只能緊張著貼在冰冷牆面,瑟瑟發抖。
她的丈夫就在窗外,可一牆之隔,她卻被兄長強佔著,毫無縫隙可言。
危玠瞧著女郎美麗的杏眸中,對自己的恨意激烈四碎,可他面上沒有半分惱怒,無奈嘆息了下:“小玉,你真的很不講理……”
然後,他先是如同神佛一般給了凌玉一個憐憫的眼神,又轉而笑的邪惡。
“不是你求的哥哥嗎?”
“怎麼,用完了就想跑嗎?你以為哥哥是什麼?”
明明是深冬,可凌玉卻悶熱得滿頭香汗,氣息匯合,相融,一點又一點的侵食著她。
“小玉吃完了哥哥,就想無情抽身離去,垂釣著哥哥的一顆心,實在難熬,該怎麼解決呢?”
她杏眸盯著男人的俊臉,牙關緊咬,恨不得撲上去咬死他,她的確那樣做了,可長久未曾進食的身子已經弱到極點,反而被抱的更緊。
“明明是你自己求的哥哥,說願意侍奉,勾著哥哥同意了,就想反悔了?那我答應你的事,也反悔好不好啊?”
這話一出,凌玉瞳仁有了碎裂的趨勢,慌張、恐懼席捲全身,一滴清淚從側臉滑落,被男人粗糙的指腹接住,碾碎。
她心裡清楚,這個瘋子,真的會殺了崔珩!
“哥哥……我何時得罪你了,你要這樣對我!”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
從此次相逢開始,她從未再喚過他哥哥,一直都是疏離的皇兄二字,一瞬間,鳳眸充血,彷彿,從前那個愛他、依賴他的小玉又回來了。
女郎已是淚流滿面,淚水兒怎麼都流不夠似的,眼底紅紅的,受驚的小兔,哀怨與畏懼,這樣負面的情緒下,也如此勾魂攝魄。
他又成了她手中的一隻傀儡。
她手指輕輕一點,他魂飛魄散。
“小玉,不是的,乖乖,哥哥愛你啊。”
凌玉杏眸有一瞬間的放空失神,嗓音怯怯絕望:“哥哥,崔珩是無辜的。”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凌玉猛然抬頭,直直迎上男人陰霾密佈的眸光。
他揹著光,周身已是凌厲寒涼,彷彿一頭即將吞噬一切的黑鱗巨蟒,滾滾怒意昂揚,血液沸騰,翻湧起嗜殺的天性。
驚雷,即將炸開。
“狀元,有什麼稀奇的。”
這聲音毫無情感,輕輕擲地,卻是平地起狂浪,疾如雷電,令人膽戰心驚!
危玠鳳眸穿透窗外,望出去,眯了眼。
“小玉,你說,狀元很稀罕?”
天旋地轉下,凌玉已經被迫轉了身,危玠竟然掌著她的脖頸,壓著她,一同伏在視窗。“呼啦”一聲,窗戶被他破開,森冷的寒氣猛烈的衝擊殿內暖哄哄的熱流,夾雜著刀削般的雪花!
瘋了,真是瘋了!
麻感如電流,遍襲全身,不遠處,直面的……
我的夫君,我的……凌玉絕望的想。
凌亂不堪的衣衫,滿是淚痕的面頰,一切都在提醒著崔珩,他深愛的妻子遭受如何的折辱。
危玠的鳳眸,緊緊盯著那芝蘭玉樹的雪袍公子,一點點變冷。
漆黑的瞳仁晦暗無明,似連下三月的陰雨天,無人敢踏足的死亡秘境,一隻蝴蝶飛過,也會被邪惡的漩渦裹挾,墜毀。
那是平靜的殺意。
凌玉隱隱察覺到,恐怕要發生很壞的事了。
她身子顫個不停,唇瓣抖個不停,甚至口齒不清起來:“不稀罕,不稀罕……”
凌玉急於解釋,尊嚴被自己親手砸個粉碎,嗓音哀求,可破天荒的,男人並未理會她。
他依舊,安靜的望著,庭院中跪著,可背脊卻比誰都挺得直的狀元郎駙馬。
“看到了嗎,小玉,他多愛你啊。”他抬起了手指。
“哎,哥哥真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將你們這對有情人分開,你是不是更恨哥哥了?”
“不……不是這樣的!”凌玉嗓音沙啞,儘可能柔順、討好起來。
“哥哥,我會陪著你……小玉再也不離開你了,咱們回去吧,好嗎?”
凌玉止住了淚意,拙劣的作出男人喜歡的笑容,此刻,她心慌意亂,只希望崔珩能平安無事。
“不好。”危玠拒絕的冷漠又幹脆。
凌玉太瞭解這個惡魔了,他絕不會善罷甘休,平靜,只是再掀起巨浪的過渡,毒蛇絞殺獵物的前兆!
“小玉,為什麼你的眼神總落在駙馬身上呢?狀元,真的很稀罕嗎?”
一向沉默寡言,殺伐果斷從不拖泥帶水的帝王,竟然將這個問題重複了三遍。
“一隻以來,小玉的目光,總是被旁人奪走,給予哥哥的,一絲也無。”
凌玉紅著眼,不敢答話,絲毫不敢再惹怒這個瘋子。
危玠倒是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解開了那纖細腕子上頭的束縛,慢悠悠開口:“可是,哥哥怎麼捨得怪你呢,要怪,就怪那個賤人勾引你。”
這話,叫凌玉瞳孔猛得擴大,下一瞬,弱小的小雀也爆發出驚人的力道,她用盡全力,雙手死死抓著窗框,喉嚨間,湧出最慘烈的嘶吼。
“崔珩!走啊!你快走啊!”
可太遲了,那顫慄的小嘴兒被男人粗糲的大掌一把捂住,右手,則單手持弩,刻滿猙獰獸首的精緻玩意兒,殺傷力實則令人膽寒。
因為,準備開箭的人,是危玠。
殺意蓄勢待發,潑天狠戾緊繃到極限,他緩緩移動箭頭,對準了庭院中的崔珩!
“嗖”的一聲,放血箭破開風勢,雪花翻滾,黑鷹一般,直直衝向那清瘦的狀元郎。
“撲哧”一聲。
強勁到無可匹敵的力道,莫入崔珩右肩。
玉樹瓊枝的狀元郎,瞬間被這猛狠的衝擊力往後貫去,劇烈顫抖了下,便僵硬的朝前撲倒,一頭栽進雪裡。
鮮血,自他身軀下蜿蜒流轉,詭異至極。
偏了?
太可惜了……這一箭,死不了人的。
危玠有些惋惜,可,能讓他這個大周神射手射偏的,還能有誰呢?
是小公主啊,她竟然,在他發箭時,小嘴兒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酥酥麻麻的溫熱感,瞬間竄上脊背,再到心尖,以及……
女郎並不知,這一咬,可是咬住了男人的命門。
有什麼沾滿慾望的罪惡怪物,怒然衝出了原本平靜無波瀾的湖面,這樣,要是不興風作浪一番,很難收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