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新年好

果不其然，謝昀走至她面前，頓住了腳步。

他先是朝丞相夫人抱拳行禮，然後不緊不慢地將眼神落到宋搖歌被凍得有點發白的臉上。

明明人方才還一臉乖巧地笑，現在陡然面對他，竟是一點好臉色不給。

心頭那點莫名其妙的惱怒又在蠢蠢欲動，他深吸一口氣，按住火氣。

他的勢力依附於皇后，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若能得宋丞相支援，那一切就不一樣了。

謝昀定神，不去看宋搖歌的臉:“聽聞宋小姐方才一曲驚人，甚至獲了母后的賞賜。”

宋搖歌沒應聲，母親替她回話：“是，但這還多虧了王二姑娘，搖歌素來膽子小，不愛拋頭露面，早就知道王二姑娘喜歡引薦人，今日我也算見著了。”

她明晃晃地點王寧葶，王夫人聽到那戲謔的語氣，臉色一變，但怎麼說都是自已理虧，索性裝起糊塗，賠著乾笑兩聲。

丞相夫人見狀，挪開尖銳的目光，冷冷一笑。

她性子直，受不得悶氣，一般有仇當場就報了。

就算報不成，也得說兩句膈應膈應人。

王夫人靜如鵪鶉，轉過身，憤然地暗裡搡了把王寧葶。

王寧葶委屈地紅了眼眶，眸中淚光閃爍，但一句多餘話都不敢說。

謝昀並不知曉庭中之事，即使聽出些端倪，也只是順著話笑道：“我看宋小姐膽子大得很。”

這句話意有所指。

宋搖歌蹙眉：“大皇子何以見得？”

謝昀鳳眸微眯，投來的視線耐人尋味：“宋小姐伶牙俐齒，從哪看都不像個膽小之人。”

“那您可就錯了，”宋搖歌衝他客氣道，“我其實膽小得很，只有在碰到底線的時候才敢豁出去。”

“底線？”

所以……那日在謝晗面前，她那般同他對峙，是因為他觸碰到了她的底線？

可他不過道了一個事實。

謝晗如今人嫌狗厭，也就只有她眼巴巴地往上湊。

謝昀忽地氣笑了。

眼前少女依舊明擺著冷淡疏遠的態度，又想起那日她對謝晗展露的笑顏，他陰沉著臉，再也壓不住心底騰起的那股無名火。

他盯著眼前人墨一樣黑的眸子，冷笑一聲，心想，自已應該是瘋了，居然會自降身份同她搭話。

另一邊，江步月靜靜凝望遠處的幾人，一時無言。

謝昀向來自視甚高，看不上深閨裡教養出的女兒，嫌她們畏縮小家子氣，可如今，他居然會主動接近宋搖歌。

江步月很想笑。

為了宋丞相手中那些權，這人還真是不擇手段。

“怪不得宋小姐死活不肯透露線索，原是和大皇子狼狽為奸。”丫鬟在一邊憤懣道，“虧小姐還親自拜訪她，她那會兒指不定心裡怎麼笑小姐呢。”

“雲芙。”江步月皺眉喚住她。

雲芙立馬低頭：“小姐，奴婢多嘴了。”

空中鵝毛飛雪，雲芙為她撐著傘，但仍有片片雪花飄向臉龐。

江步月半垂眼簾，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微笑：“以後派人多盯著點相府小姐。”

“是，小姐。”

雪花依舊大片飄飛，將茫茫大地鋪成一片白。

＊

這場雪斷斷續續持續了很久，直到年關才徹底停下來。

謝昀走出王府正廳時，宋新靈恰巧從府門前經過。

“大皇子？”見到來人，宋新靈嫣然一笑，款款上前行禮。

謝昀聞聲回首，看到面前嬌豔氤氳的少女，語氣略有詫異：“宋新靈，你怎會在此處？”

宋新靈眨了眨秋水般瀲灩的眸子，怯怯地盯著他，語氣似喜似羞：“聽聞王二姑娘繡工了得，小女便前來討教一二。”

她聲音柔柔怯怯的，謝昀不免將眸光聚在她臉上。

只見眼前嬌怯的少女含情脈脈地望著自已，一張臉楚楚動人。

比起宋搖歌對自已的愛搭不理，眼前人毫不掩飾地透著對自已的尊崇。

謝昀忽然感到心中莫名其妙一陣暢快。

他審視著宋新靈，彷彿恩賜一般誇了句：“宋小姐真是謙虛。”

宋新靈垂首，掩嘴輕笑。

謝昀鳳眼微挑，又問：“你可要離府？”

“正有離府的打算呢。”

“那正好一道走。”

宋新靈聞言，紅著臉輕輕點頭。

前幾日王寧葶無意說漏嘴，告訴自已大皇子要親自拜訪王大人，於是今日她隨便找了個藉口登門，刻意守著謝昀。

不過在此之間還是有些波折的。

王夫人前些日子被丞相夫人當眾含沙射影點了一通，對相府懷恨在心，她今日來的時候，被王夫人好一番陰陽怪氣。

好在最終她還是見到了謝昀。

宋新靈盯著面前男人挺拔的身姿，眼底毒針般陰狠的光芒一閃而過。

自她來到京城，所見之人無不心懷鬼胎，令人作嘔。

……總有一天，她要將這群人都收拾掉。

＊

日子在飛短流長裡晃晃悠悠地劃過，天漸漸暖了起來，白天的日子越來越長。

轉眼間，新年將至。

丞相府內忙碌起來，下人們在府裡進進出出，來來往往置辦各種年貨，好不熱鬧。

紅色的燈籠早就高高掛起，直到除夕這晚，徹夜明亮。

宋搖歌看著自家丫鬟穿過排排燈籠，小跑著端上盤盤冒著騰騰熱氣的飯菜，兩眼直放光。

“寶兒，要多吃點。”

丞相夫人一邊往她碗裡夾菜，一邊不停對她絮絮叨叨。

“對，對。”宋丞相也跟著笑呵呵附和，“多吃點好，能吃是福。”

幾乎宋搖歌每吃一道菜，爹孃就要誇一句“小寶真乖真能吃”。

於是在倆人聯合攛掇下，宋搖歌悶頭苦吃，生生吃了五個大雞腿。

因此在母親又一次夾來菜的時候，宋搖歌終於反應過來，把筷子一擱:“不吃了！”然後就帶著松蘿跑出門外了。

“欸。”丞相夫人無奈地放下筷子，朝她背影笑，“這小丫頭。”

一旁宋新靈在這其樂融融的氛圍裡，埋頭吃著飯，沒有作聲。

她是一個格格不入的外人。

她盯著眼前豐盛的年夜飯，悶悶地想，如果爹爹還在，她就不用居人籬下，小心翼翼看人臉色行事，也不用看別家其樂融融，那麼扎眼。

……要是爹爹在就好了。

宋新靈不禁握緊筷子，忍著酸澀往嘴裡扒拉飯菜。

外面已然響起爆竹聲，相府張燈結綵，燈火通明。

璀璨的煙火驟然衝上天空，在黑夜裡如同綻放的花朵，霍地照亮千家萬家，散落的光點轉瞬即逝，宛若流動的星辰。

“小姐，放煙花嗎？”有小丫鬟笑著喚她。

“不了，你們玩。”宋搖歌坐在簷下臺階上，撐著臉看著鬧哄哄的家僕，無聲笑起來。

這才是她的家，沒被抄斬之前，熱鬧、溫暖、充斥著歡聲笑語的家。

耳畔鞭炮聲不絕，璀璨的煙火將黑夜照成白晝，新年已至，人間歡樂。

忽然一隻手搭在宋搖歌肩上。

宋搖歌回頭，瞧見祁雲照笑嘻嘻的，衝她道：“宋小姐，二皇子託我給你帶一句——”

“新年好。”

“怦怦。”

同這句話響起的，還有天邊陡然炸起的一朵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