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心屬之人

轉眼到了十二月底，皇宮舉辦冬日宴。

宮侍向丞相府送來帖，宴會當日，宋搖歌起了個早，跟著母親一同赴宴。

馬車不緊不慢地駛進皇宮，一路上，她的目光被母親的滿頭珠翠吸引著。

聽伺候母親的下人說過，母親未出嫁的時候，遍身綺羅，花釵珠冠，過得比現在要高調張揚許多，而今嫁入相府，為了父親也是收斂了性子。

“看什麼呢？”身旁這道目光過於熾熱，丞相夫人想忽視都難，於是偏頭來笑著點點宋搖歌的腦袋。

“我看娘頭上這支釵子，好好看。”

“喜歡？”丞相夫人摸向頭上的點翠絨花牡丹髮釵，“這是娘當年帶過來的嫁妝，你要是喜歡，正好等明年開春，娘帶你回趟沽州，那裡寶貝可多著呢。”

“娘你帶我去呀？”宋搖歌一聽，瞬間兩眼放光。

前世無論她怎麼撒潑打滾，母親就是不同意帶她去沽州。

沒想到這會竟然這麼容易鬆口，宋搖歌高興地抱著母親胳膊晃，一雙眼彎成月牙，笑道：“娘最好啦。”

丞相夫人看著懷裡貓兒一樣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寵溺地摸著她毛茸茸的發頂給她順毛：“好了，娘怎麼可能不帶你去？”說著又輕輕拍了拍宋搖歌的背，“坐好，新靈還在呢，一點表姐樣子都沒有。”

宋搖歌這才注意到同坐於馬車上的宋新靈。

她今日應是刻意打扮過，塗著精挑細選的紅色口脂，眼尾上挑，染出一個絢麗的紅暈，襯得她千嬌百媚。

相府給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今日她披一件翠紋織錦的羽緞斗篷，面料要比她自已帶的幾件衣裳昂貴許多。

她淺淺一笑：“沒事的舅母，表姐開心，新靈在一邊看得也高興。”

“你這丫頭，最會說話了。”

這段日子，宋新靈明裡暗裡沒少討好丞相夫人，畢竟她和宋搖歌年歲差不多，而且算是半個自家人，丞相夫人並沒有多去懷疑她的心思，待她越來越好。

“新靈說的都是心裡話。”宋新靈真誠地盯著丞相夫人。

宋搖歌不免抬起眼皮，正好瞧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

……她究竟為何對相府懷有這麼大惡意？

宋搖歌百思不得其解。

＊

宴前廊下，門庭若市，等宴之際，女眷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其中不少世家小姐嬌笑著，時不時用帕子掩住臉，羞澀地朝遠處站著的一位少年瞥去。

少年馬尾高束，頭戴鎏金冠，披著絳紫色雲紋大氅，他立在人群中，鬆鬆地環臂與人交談，神情慵懶，但一雙桃花眼卻笑得恣意明豔。

“祁公子。”突然人群中衝出一個少女，紅著臉朝他小跑而來。

祁雲照聞言轉過身，只見那位少女羞怯地遞給他一個精緻的手縫香囊，結結巴巴道：“祁公子，我、我給你繡了一個香囊。”

說罷偷偷睨著他的表情。

“咦？”祁雲照奇怪地湊近少女，盯著她的臉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會兒，直把少女看得滿臉羞紅，才有點為難地摸摸下巴，“你好，你哪個？”

“啊？”少女愣了一下，旋即抬起頭，似乎急切地想要他看清自已的面容，“祁公子，是我呀，王寧葶。”

“哦——”祁雲照拖腔帶調“哦”了一聲，想了半天沒想起王寧葶是誰，於是裝模作樣地朗聲笑道，“原來是王小姐。”

“你還記得我！”王寧葶受寵若驚，鼓足勇氣一把將香囊塞進祁雲照手裡，“這是我的一番心意，祁公子，你可一定要收下。”

“？這不太好吧？”

祁雲照像碰到了燙手山芋，忙不迭將香囊塞了回去，“心意我領了，東西你自留著吧。王小姐，有緣再見哈。”

說著就要溜。

然而王寧葶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祁公子，你收下呀！”

“不了，我家香囊還挺多的，不缺這一個，哈哈。”祁雲照尬笑一聲，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

話說到這份上，王寧葶也不想再管什麼顏面。

顏面很重要嗎？能有她的愛情重要嗎！

於是王寧葶清清嗓子，朝祁雲照撒起嬌：“祁公子，你收下嘛。”

“王小姐，你冷靜。”祁雲照聽到她故意拉長的尾音，頓時頭疼扶額。

然而垂首之際，恰好瞥到正前方走來的少女。

祁雲照眼眸一亮，當即有了心思。

宋小姐，對不住了。

他唇角一勾，認真地盯著王寧葶：“王小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你說！”

王寧葶心花怒放，心想原來祁公子吃撒嬌這套啊。

可還沒高興，就聽祁雲照道：“王小姐，其實吧……我已經有心屬的姑娘了，所以不能收你的香囊。”

“什麼？”王寧葶瞬間宛遭雷劈，不可置信地捏緊香囊，“你說什麼？”

“唉。”祁雲照長長地嘆氣，“本來我想將此事一直藏在心底，但你都做到這份上了，我也不好瞞你。”

“祁公子，你想拒絕我就直說。”王寧葶後退一步，眼中霎時噙上羞憤的淚水，“你在騙我！你就是想讓我知難而退，然後拒絕我！”

“王小姐，在你心中我就是那般不堪的人嗎？”祁雲照滿臉失望地看著她。

“不、不是。”王寧葶看到他眼底濃濃的失望，有些慌亂，“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不想你拒絕我……”

“算了，知道你不會信，你且看著。”話落，祁雲照抬眸，從人群中鎖定那個身影，朗聲喊道——

“宋小姐！”

另一邊，宋搖歌帶著宋新靈正前往宴廳。

每到宮宴，位高權重的丞相就是眾人討好巴結的物件。丞相夫人還未下馬車，周遭就被一群趕上來獻殷勤的人圍得水洩不通，她一時半會脫不開身，便讓兩人先行前往宮宴。

哪知還沒走兩步，宋搖歌就聽到祁雲照熟悉的聲音。

她瞧過去，只見祁雲照在老遠處衝她招手，遲疑了一下，便歪頭也朝他擺擺手。

王寧葶看到這一幕，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祁公子，你心屬之人竟是宋搖歌？！”

“對啊。”祁雲照好笑地瞧她，髮梢被風吹得揚起，“怎麼樣，王小姐，這下該信了吧？”

誰知王寧葶一雙淚眼頓時漫上怒氣。

要知道，宋搖歌前段時間還單獨去找二皇子，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祁公子的喜歡？

王寧葶氣得鼻子都歪了：“祁公子，你被她騙了！她前幾日還偷偷去找二皇子，你想想，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成何體統啊！”

他們孤男寡女的時候我在旁邊偷聽呢。

祁雲照莫名心虛了一下，咳了兩聲，正氣凜然道：“王小姐，我們大楚本就民風開放，這有何不妥？你莫要空口白話。”

“她待我極好，想當初，我不慎跌落山崖，瘸了一條腿，躺在冷榻上打算就此苟且偷生，她卻風雨無阻地來替我送藥……所以就算她如你說得那般，我也認了。”祁雲照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王寧葶頓了一下：“祁公子，你何時跌落過山崖？”

“這你就別問了，你就說她待我好不好？”

“……”王寧葶看他一副深情執拗的模樣，忽然想起來，那日宋新靈對她說，自已這位表姐最喜歡裝無辜，裝可憐。

現在看來，還真是如此。

對自已表妹那般心狠，在男人面前倒是溫順起來了。

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她恨恨地盯著宋搖歌的背影，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將她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