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汁兒入口的一瞬間,陸君霆的臉就皺成一團,一股奇特的酸臭味立刻襲擊了他的味蕾,直衝天靈蓋。

那味道怎麼形容呢,像是臭豆腐發酸了用水給它化開稀釋後加熱散發的味道,又像用了好久的抹布沒洗過漚出的那個味,還像舔了一口夏天咯吱窩出的汗。

“嘔……”

陸君霆噙著一大口豆汁兒乾嘔了一下,死命地閉著嘴才沒有讓自己吐出來。

那要命難受的勁兒讓沈睿想笑又不敢笑,用力忍著,他怕笑出來後被陸君霆噴一身。

陸君霆艱難地嚥下去,往嘴裡塞了一大筷子鹹菜才壓下去那個味道,人也感覺舒服了些。

陸君霆搞不懂怎麼會有這麼難喝的東西,“媳婦兒,不好喝,你還是別喝了。”

“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我得嚐嚐。”

夏白露端起碗喝了一口,就是那個味兒,一點都不難喝,入口時雖然有酸臭味,喝下去後胃裡很舒服。

“這不挺好喝的嗎?哪有你那麼誇張。”

夏白露又喝了一大口,再吃了一口焦圈和鹹菜,好吃美味。一碗豆汁很快被她喝下去一半。

陸君霆看夏白露喝得津津有味,不由露出佩服的表情,同時懊惱自己剛剛的表現,他應該像媳婦兒這樣細細品味的。

飯店裡的其他人對著夏白露豎起大拇指,今天難得看到一個外地來的姑娘這麼愛喝豆汁兒,都誇讚她識貨有眼光。

那口純正地道的京腔聽起來特別好聽,脆生生的就像咬一口冰糖葫蘆頂端那截透亮的糖片。

“妹夫,你不行啊,怎麼還不如妹妹呢。”沈睿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還想鼓動陸君霆把剩下的喝了。

接連被媳婦兒和小表哥說不行,陸君霆那該死的勝負欲被激起來。他一個鐵血軍人,流血都不怕,還能被一碗豆汁兒打倒?

“媳婦兒,剩下的給我,免得你喝得多一會兒吃不下午飯。”

搭配著焦圈兒和鹹菜,再喝豆汁兒時陸君霆感覺還行,也沒第一口時那麼難喝了。

一碗豆汁兒兩人分著喝完,夏白露還有些意猶未盡。

若不是中午還要請人吃飯,夏白露真想午飯就在這解決。

十一點四十五的時候三人到了國營飯店,現在是飯點,裡面的人比較多,三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因為第一次請人家吃飯,也不知道對方的喜好和忌口,三人就沒提前點菜,等高旭到了再點菜。

十二點剛過高旭就騎著腳踏車趕過來。

陸君霆示意高旭點菜,“高大哥,你看看要吃什麼。”

“你們點,你們點,我不挑食什麼都吃的。”高旭連連拒絕,人家請他吃飯,客隨主便,他怎麼能厚臉皮點菜。

“高大哥你要不點,那我就自己決定了。”

四個人吃飯,陸君霆點了六菜一湯,四葷兩素的搭配,主食是米飯。

等菜的功夫,高旭主動詢問夏白露,“夏同志,你上午說有事想讓我幫忙,是什麼事?”

“高大哥,您在房管所工作,我想讓您幫我留意一下有沒有人要賣房子,四合院、地皮或者廠房都行。”

現在還沒有房產中介,找房源就是個大難題,現在誰家想要賣房也不會大張旗鼓地宣傳,自己在京市待的時間不長,只能靠內部人。

高旭詫異地看向這夫妻二人,不是都有套四合院了嗎,怎麼還要買房?不過這話他沒問。

“我還當是什麼大事呢,這對我來說就是小事。我正好知道哪裡有房要賣,我認識的一個長輩,剛平反回京,他家的院子要賣。”

夏白露的眼睛霎時像開了強光,“高大哥,你有沒有時間帶我們去看看,我不讓你白忙,能成的話我給你包紅包。”

“不過,”高旭有些不好意思,“我得提前把情況給你們說清楚,就是怕房主的兒子會找點小麻煩。你們要是不在意能應付我就帶你們去看房。”

聽到這夏白露就能猜測到是怎麼回事,無非就是白養狼兒子舉報父母或者父母出事後斷絕關係這些事。

她正經手續從房主手裡買的房,只要手續齊全沒有產權紛爭,這種小蝦米一點都對她產生不了影響。

“高大哥,只要房產證上只有你那位長輩一個人的名字就行,其他的都不用擔心。”

“行,吃完飯我就帶你們去看,也是咱們有緣分,昨晚房主才找我幫忙,今天又碰上你們。”

接下來高旭就把房主和房子的大概情況說了一下。

和夏白露猜想的一樣,就是房主被陷害下放,兒子和兒媳為避免被牽連和父母斷絕關係,更主動寫舉報信舉報父親。

房主夫妻被白眼狼兒子傷透心,回城後不想便宜兒子又怕保不住房子,就打算買房後去南方投奔女兒。

房主的女兒在南方某個村子下鄉後和當地人結婚留在那裡,並在當地學校當老師,夫妻感情很好,公婆一家也很和善。

父母下放期間那個女兒一直託人打點,知道父母平反後催著父母去她那裡養老。

也正是因為有個孝順女兒,房主夫妻二人才能下決心賣房。

因為怕被兒子知道他們平反回城後又貼上來,房主也不敢聲張,就偷偷找到在房管所上班的高旭。

房主的悲慘遭遇,聽得三人不免一陣唏噓。

因為錯誤的時代,又豈止他一個人被冤枉迫害,像房主那樣的人還有很多,更有不少人沒有熬到平反回城。

房主也算是幸運的,能洗刷冤屈,還有個好女兒好女婿可以投奔。

吃過飯後,高旭先回單位請了假,這才帶著三人去看房。

讓夏白露意外的是房子距離鼓樓很近,就隔著一條馬路,在鼓樓對面的衚衕往裡走第三家就是。

衝著這個位置,不管房子破敗成什麼樣都要買。

高旭上前敲門,“王伯伯你在家嗎?我是高旭。”

很快院裡響起走路聲,一個看著六十多歲佝僂著背的男人開啟院門。

看到高旭身後三個不認識的人,王老伯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問:“是來看房的嗎?”

高旭點了點頭,“王伯伯,我帶朋友來看看你。”

王老伯擠出一個和善的笑容,“你們好,快進來,快進來,裡面請。”

等人進來,王老伯就重新把院門從裡面插上,扭頭問高旭,“大侄兒,我家的情況你都和人家說清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