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予自清早一直等到中午,烈日當空,太陽如熾熱的火球散發出滾滾的熱浪。人們被熱的喘著粗氣,大汗淋漓,但卻無人離開,反倒越聚越多。終於有人大聲喊道:“來了,來了,活佛來了!”

遠處浩浩蕩蕩走來一支隊伍,少說也有五六百人。當先幾個穿著官服舉著迴避的虎頭牌,以顯示威嚴。後面則跟著六引、護衛、隨從、鑼鼓手、馬隊、唸誦經文的和尚等等。隊伍中央是一輛輦車,輦車四周用輕紗包裹,隱隱能看到裡面端坐著一名正在入定的老僧。

輦車過處,圍觀的人群紛紛跪倒,朝車上的和尚磕頭祈禱,只有湯予一個人挺身而立,顯得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等輦車行到湯予身前,車上的老僧似乎覺察到了什麼,他睜開雙眼朝湯予望去。二人隔著輕紗對視一眼,老僧的視線才緩緩自他身上移開。

待輦車過去許久,人們站起身,之前臉上的嚴肅恭敬蕩然無存,每個人似乎都像做了一件非常偉大的事,顯得格外的興奮與喜悅。

湯予遠遠的跟在後面,隊伍緩緩前進,徬晚時分終於在館驛外停住。數百人想要歇息落腳,忙亂的程度可想而知。整個館驛彷彿巨大的市場,人喊馬嘶,喧鬧嘈雜,直到太陽落山,夜幕降臨,才安靜下來。

館驛周圍有許多官兵把守,用他們震懾普通的百姓還可以,但在湯予眼中這些官兵如同泥胎塑像。他施展輕功躍進館驛,裡面的亭臺樓閣倒是不少,湯予來來回回找了半天,也不知道哪是神秀的居處。就在他一籌莫展之時,只見西北角有一處單獨的房舍甚是幽靜雅緻。而且和別的地方不同的是,居然連一個守衛都沒有。湯予覺得很是反常,心念一轉,悄悄的來到小院外。院門被從裡面插好,湯予翻過牆頭輕飄飄的落在地上。院子中央是面南背北的三間大屋,居中的屋子裡閃著燈光。湯予想上前一窺究竟,他剛走了幾步,腳下踩到一顆碎石,發出微微的一聲輕響。

房門突的從裡面開啟,一個小和尚走了出來,衝著黑漆漆的院落說道:“不知哪位高人到來,我家師祖請您進屋一敘。”小和尚說完東張西望的四處觀察,顯然他沒有發現湯予的行蹤。

湯予聞言吃了一驚,想不到自己剛到這裡,便被屋內的人覺察,看來此人武功高絕,必是神秀無疑。他起初有些奇怪,神秀是天后武珝請來的貴賓,怎麼他的居所反倒無人把守。現在轉念一想,以神秀的功力,哪裡用的著別人保護他的安全。

湯予自黑暗處走出,小和尚見果真有人,不禁嚇了一跳,可還是故作鎮定的說道:“施主,裡面請。”

湯予邁進房門,舉目端詳,一張桌案後坐著一名老僧。老僧年逾古稀,身材瘦高,長手長腳,不是神秀是誰?神秀睜開眼睛,精光暴射,朝湯予說道:“閣下是何人,找老衲有何事?”

湯予和神秀數年未見,他的模樣竟絲毫未變,心中甚是唏噓感慨。湯予隨即摘下黑紗帽,衝神秀施了一禮,說道:“神秀上師,久違了。”

神秀端詳半晌,眉頭一皺,說道:“閣下識得老衲?”

湯予嗯了一聲,神秀的眉頭皺的更緊,說道:“恕老衲眼拙,未認出閣下是誰?”

湯予笑了笑,說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這是當年湯予替惠能所寫的偈語,神秀聞聽,身子猛的一震,他又看了看湯予,然後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我當是誰,原來是天下第一劍客。湯施主駕臨,老衲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湯予說道:“想不到神秀上師仍記得我,在下感激不盡。”

神秀說道:“湯施主行事神龍見首不見尾,近些年匿影藏形,怎會突然出現在此地?”

湯予神色如常,說道:“實不相瞞,在下正是為神秀上師而來。”

神秀一愣,說道:“老衲自當年被湯施主傷了手掌,再沒拿過兵器,更不過問江湖是非,潛心佛法修行,不知湯施主找我所為何事?”

湯予聽出神秀似乎仍對過往的事耿耿於懷,說道:“以前的事神秀上師無需記在心上,那時是我魯莽,一時不慎傷了神秀上師……”

神秀哈哈大笑,伸出自己的手掌。湯予見他掌心掌被上各有一塊殷紅的疤痕十分顯眼,乃是當年自己一劍刺穿他的手掌所致,不由得心生愧疚。

神秀眼神如刀,說道:“此事不怪湯施主,怪只怪老衲自己技不如人……”

湯予忙道:“神秀上師切莫……”

神秀未等湯予說完,接著說道:“其實老衲很感激湯施主,如果沒有你當日的一劍,我怎能大徹大悟,專心研究佛法。”

湯予聽不出神秀到底是感激自己,還是嘲諷自己,一時無言以對。

神秀盯著湯予,說道:“湯施主找老衲究竟所為何事,不妨直言。”

湯予想了想,說道:“神秀上師,你知道薛仁貴薛老將軍嗎?”

“薛仁貴?”神秀反問道。

“正是。”湯予說道:“薛老將軍忠君愛國,為大唐效命沙場,沒有封賞也就罷了,反被以謀反的罪名打入天牢……”

神秀有些不解的說道:“這件事老衲有所耳聞……你為什麼來找我?”

湯予說道:“我聽說薛老將軍之所以落得這般地步,皆是天后武珝之意。當今天后篤信佛法,理佛敬佛之心世人皆知。而神秀上師乃是得道高僧,深得天后武珝尊崇,近日又邀神秀上師到洛陽親自講經說法。故而我想請神秀上師能在天后武珝面前為薛老將軍美言幾句,替薛老將軍洗清不白之冤。”

神秀垂下頭,說道:“原來湯施主是為了這件事,想不到你還是有心之人。”

湯予臉色微微一紅,說道:“神秀上師謬讚了,在下實在不忍心見一個為國為民的功臣被人冤枉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