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予眉頭緊縮,說道:“我也沒有好的辦法……不過我想若是能有人向天後武珝進言,說明薛老將軍本無叛逆之心,或許她會回心轉意。”

夏千萍想了想,說道:“天后武珝心狠手毒,翻臉無情,滿朝文武畏之如虎,那有人敢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向她進言?再說,薛老將軍被打入天牢已有許多時日,如果真有人要為薛老將軍打抱不平,仗義執言,也不會等到今天。”

湯予的臉色越來越差,說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不相信薛老將軍這樣的忠臣良將,在兩軍陣前浴血拼殺,沒有倒在敵人的刀下,反會蒙冤而死。世上總有仁人志士願意伸出援手,搭救薛老將軍!”

夏千萍說道:“即使有人想替薛老將軍出頭,洗清冤屈,但天后武珝身份何等尊貴,就算王侯將相、皇親貴胄想見她一面都是千難萬難,尋常人更是沒有絲毫的機會……”

夏千萍的話,湯予焉能不懂,不禁臉上現出一抹愁雲。過了半晌,突的他眼睛一亮,說道:“我可以去求太子李賢出面,請他同天後為薛老將軍講情,多多美言幾句……”

夏千萍不由自主的說道:“太子李賢?”

湯予喜上眉梢,說道:“數年前我曾在天下第一賭局上跟太子李賢結識,太子李賢禮賢下士,溫良恭儉……”

夏千萍不等湯予說完,連連搖頭。湯予見狀,忙道:“你是怕我是朝廷通緝的重犯,李賢不會……”

夏千萍苦笑道:“我不知湯大俠與太子李賢是什麼關係,不過李賢已被天后以忤逆之罪貶往巴州,怎麼你不知道?”

近些年湯予居於邊關,訊息閉塞,根本不清楚天后武珝廢掉李賢之事。他本滿心歡喜,此時卻如同被人當頭澆下一盆冷水,從頭頂涼到腳底。當年天下第一賭局上李賢和金庾信以鬥雞相賭,結果輸給對方。金庾信曾要求李賢若在登上大寶之後,將唐軍撤出安東都護府,李賢自然不能應允。就在二人相持不下之時,葉法善到來,解開死局。賭局過後,湯予曾向葉法善詢問如何讓太子李賢接受了失利的結果,葉法善言說李賢命中註定不能繼承大統。那時湯予還不信,現在回憶起過往的種種,心中感慨萬千。

他心情低落,神色憂傷的低下頭,說道:“難道世上沒有一個既能讓武珝依從,又高尚正直,敢直言不諱的人嗎?”

夏千萍被湯予的話感染,努力在腦中搜尋湯予說的那種仁人志士。忽然她想到一件事,隨即說道:“我倒有個主意。”

湯予忙道:“什麼主意。”

夏千萍說道:“湯大俠,你聽說過神秀上師嗎?”

“神秀上師?”湯予脫口說道:“可是東山寺的神秀?”

夏千萍說道:“正是。神秀上師雖是出家人,但他大仁大義,嫉惡如仇,碧血丹心,忠君愛國,頗有豪俠之風!”

湯予對神秀並不陌生,卻想不通夏千萍突然提起他是何用意。夏千萍繼續說道:“自弘忍大師圓寂後,神秀上師便來到當陽山玉泉寺傳業授徒,大開禪法,聲譽甚高。四海僧俗聞風而至,門下弟子過萬,儼然已是佛門北宗的領袖。”

夏千萍不再是曾經的花魁,而是一名避開紅塵的比丘尼,自然對佛家的當世高僧瞭如指掌。

湯予不解其意,忍不住問道:“神秀僅是一個和尚,與此事到底有何關聯?”湯予說完才想到夏千萍現在亦是女尼,當著她的面直呼神秀為和尚甚是不敬。

夏千萍神色如常,說道:“天后武珝篤信佛教,極其虔誠,不僅廣撒佈施,興建寺廟佛像,還非常喜歡請得道的高僧親自為她講經說法。”

湯予眼睛睜得大大的,夏千萍繼續說道:“神秀上師佛法高深,尤其近些年來名聲日隆,甚至隱隱有中土第一高僧之勢。前些日子天后武珝派人去玉泉寺請神秀上師來洛陽,於八月十五月圓之日在宮中為其講解《楞伽經》,此已是轟動佛門的大事。”

湯予有些明白了夏千萍的意思,說道:“摒塵師傅,你是說去找神秀上師,求他在天后武珝面前為薛老將軍辯白……”

夏千萍點頭說道:“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神秀和自己曾結有樑子,湯予聞言,暗暗犯難。當年他信守承諾,去往東山寺拜會弘忍大師。機緣巧合之下替不會寫字的惠能寫下偈語。弘忍大師閱過後,認為惠能更具慧根,便把衣缽傳於他,引得寺中僧眾不滿。湯予為護惠能周全,曾與神秀有過一戰,結果一劍傷了神秀的手掌。想不到今日竟有求於他,神秀如何肯相助?但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真是讓湯予左右為難。

夏千萍見湯予臉色陰晴不定,說道:“湯大俠,難道你不願去找神秀上師幫忙?”

湯予忙道:“我並非不願,可是……”

夏千萍會錯了意,說道:“你是怕和神秀上師素昧平生,貿然前去,神秀上師推辭拒絕。其實大可不必擔心,神秀上師是得道的高僧,善舉傳於天下。我想只要你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他定會答應。”

湯予思量再三,既然沒有別的辦法,不妨去找神秀碰碰運氣。他終於下了決心,說道:“好,一切依摒塵師傅說的辦。但不知道要去哪裡尋找神秀上師?”

夏千萍想了想,說道:“我方才說了,神秀上師應天后武珝之邀,會在八月十五月圓之日在宮中為其講解《楞伽經》,所以他必然會在八月十五之前趕到洛陽。當陽山玉泉寺在南,洛陽在北,你只要守在北上洛陽的路上便能遇到他。”

湯予想到薛仁貴或許有救,精神一振。此時夜色淡去,晨光微曦,二人不知不覺間竟談了一晚。湯予見天色漸漸亮了起來,他是個急性子,說做就做,立刻跟夏千萍辭別。夏千萍也不相留,湯予回房取了長劍和包囊,臨行時拿出許多金銀留給夏千萍。夏千萍推辭不受,言說自己是出家人,僅需三餐果腹,用不著黃白之物。湯予無奈,唯有做罷。

離了鏡蓮庵,湯予靜下心來,回想昨夜發生的事,恍如做夢一般。夏千萍又勾起了他對往事的回憶,他想起了王勃、惠能、趙散、陳佳音還有武珝。其中有些人他愛過,有些人愛過他,有些人他傷害過,有些人也傷害過他……歲月不居,時節如流,回首往事,仿似昨日,卻已隔世。

湯予快馬加鞭先至東都洛陽,然後轉而南下,一路上他不停的打探神秀北上的訊息。果然如夏千萍所說,神秀此行乃是轟動一時的大事,各地的州城府縣早接到朝廷的旨意,確保神秀的行程安全。當他趕到鄧州地界時,已是八月初六,官道上早擠滿了人,全是為了一睹神秀的真容,有許多善男信女還跪倒在道路兩側,等待著向自己心中的活佛頂禮膜拜。

湯予頭戴黑紗帽,混在人群裡。他耳邊盡是人們道聽途說得來的關於神秀的事蹟和功德,其中不乏胡編亂造之言。有的比神話故事都要玄妙,簡直使人啼笑皆非。而那些人卻講的有鼻子有眼,如同自己親眼目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