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唆(下)
一般來說,沒有人能夠在長安消失。
特別是在大皇子軒轅熾和小侯爺徐長安要尋找那個人的時候。
但梅若蘭就這麼消失了,任憑大皇子怎麼發動能發動的力量去找,任憑徐長安怎麼託人尋找。卻也只能發現梅若蘭曾經在平康坊出現過,可之後呢?梅若蘭便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沒有半點蹤跡。
找了一夜的徐長安終於暫時的回到了侯爺府,因為他不得不面對一個巨大的麻煩。
來自於刑部和大理寺的聯合指控!
徐長安沒有任何的反抗,跟著大理寺的官員去了。
因為他自己問心無愧,他相信,即便是再完美的局,都會有破綻。
“你是否與梅臨開有仇怨?”
“我和他沒有,和他的兒子梅安泰有。”
“具體說說?”
“看不慣紈絝子弟而已。”
負責詢問的官員,筆一頓,抬起頭看了一眼徐長安,隨後接著問道:“那他肯定嫉恨你。”
“那是他的事,我不知道。”
“聽聞你從南海帶出來的朋友曾經在梅府中了毒?”
“是的。”
“所以,你也恨他。”薛正武和羅紹華甚至是督查院的潘金海都站在了陰暗處,注視著這第一次的問詢。
薛正武皺起了眉,看向了羅紹華,羅紹華擦了一下額頭冒出來的冷汗。從開始詢問到現在,自己的這位下屬,所有的問題都帶有迷惑性和引導性。
若是對付一般人而言,這樣問自然沒有問題。但對於證據還未齊全,並且朝廷極度重視的案件來說。這樣問,便產生了巨大的問題。
這樣問,就相當於是篤定了徐長安是兇手。
能夠在這個時候派出來做問詢的,都是對於處理大官或者皇室涉案的案子擁有豐富的經驗。不管是從專業還是經驗上來說,都不應該犯這樣的錯誤。
唯一能夠解釋的就是,三人這次放權,在幕後秘密關注,他急躁的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羅紹華嘆了一口氣,對於朝堂上的事兒,他肯定清楚得很。
之前就是站錯隊,還好聖皇沒有追究,如今自然是為了聖皇辦事。對於聖皇和夫子在朝堂之中的一些明爭暗鬥,他也知道一些。
他看向了潘金海,尷尬一笑,朝著潘金海拱了拱手說道:“潘大人,請按規矩辦事,麻煩了。”
潘金海那肥碩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齜著牙笑道:“羅大人,我可聽說,這位是你的左膀右臂啊?”
羅紹華臉色變得嚴肅了起來,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
“捍衛聖朝律法的第一道關卡,在我們三人手裡,不管誰犯了錯,都要依法處置!”
潘金海臉色古怪的看了一眼羅紹華,沒想到這個傢伙,臉皮比他還厚。這等厚顏無恥的話,就算是自己都說不出來。
“行了,我會派手下人查一下。”
羅紹華對著潘金海拱手謝了謝,便轉向了薛正武。
“大人,要不要喊停,或者換人?”
薛正武搖了搖頭道:“摸著他的線查下去,暫時不動他。”
“如今夫子廟越發的放肆了,小蝦米先不動,找到證據就好。況且……”
薛正武頓了頓接著說道:“夫子的門生要清理,但這案子也要辦下去,至少要對所有官員有一個交待。”
說話之後,便再度把目光移向了問詢。
“動機很明顯,你殺了他兒子,他下毒未遂。所以,他恨你,你也恨他。”
“你怎麼知道他恨我?”徐長安冷笑道,他早就察覺出這次詢問中全是陷阱。
“常理,殺子之仇不能不報。”
“那你怎麼知道我恨他?”
“你這是承認了?”這位官員似乎是發現了破綻。
徐長安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看你這個年紀,應該讀過聖賢書,參加科舉入的仕途,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麼話?”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倘若那個人是你的話,你應該會嫉恨吧?對了,下毒的不是他,而且一群紫衣人。我根本沒有理由去恨他。”
這位官員臉色一僵,還想問話,便立馬被徐長安打斷了。
“對了,提醒你一件事兒。若是他真的下毒,在我朋友毒發的時候,我大可以殺了他。沒必要時候去偷偷摸摸的殺了,還放火燒了他的府邸。”
“徐長安!”這位官員一聲厲呵。
“你別以為你是小侯爺,便可以胡作非為。現在我來詢問你,只是算是模擬詢問,若是你交待,會酌情處理。不然等到真正的三司會審,你便討不了好!”
徐長安又怎麼會怕他,便直接說道:“若是你有證據,直接鎖上我,沒有證據,那就省省。”
說完之後,他便閉上了眼睛。
這位官員看到徐長安這副模樣,便一甩袖子,冷哼了一聲,甩下一句“你少得意!”之後,便走了。
……
薛正武三人面面相覷。
這次審訊也不是他們安排的,所以這位官員不知道他們三人一直在暗中觀察。
他們只是差人將徐長安“請”來配合調查,畢竟吏部的侍郎都放下手頭上的事兒來配合調查。所以,雖然屍體還未運到長安,但根據安海城傳來的訊息來說,徐長安跟這件事兒脫離不了干係。今天的打算,本來是想下午的時候等吏部尚書張鹿芩到來,先後依次問詢賈翰和徐長安。可他們怎麼都沒想到,本想著來安撫和給徐長安說說情況的三人,恰好遇上了這一幕。
薛正武臉上露出了笑容,搖了搖頭,等著那位官員離開之後,他也率先轉身。
“薛大人,不去和小侯爺聊幾句了?”
羅紹華急忙問道,薛正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看了他一眼,便顧自朝前走去;羅紹華只能把求助的目光移向了胖胖的潘金海。
潘金海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沒必要了,你看這小侯爺,滴水不漏。等到屍體到長安之後,再好好詢問吧,現在的問話,小侯爺應付得可能比你我還好。除非有真正的證據,不然就別白費力氣了。”
羅紹華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急忙跟著兩人走出了門。
當然,羅紹華離開的時候,也沒忘記囑咐手下人,一定要恭恭敬敬的將小侯爺請出去。
……
長安城外,一個村子中。
程白衣和善的同百姓的打著招呼,除了那一襲白衣,他完美的融入進了村子之中。
村裡的人看到程白衣帶了一個女孩回來,年長一些的都露出了欣慰的目光,而一些女孩子或者和程白衣年歲差不多大但尚未婚配的村民看到這一幕都捂著嘴笑。
程白衣在這村子裡有一間屋子。
在幾年前,有兩兄弟去長安趕考,可惜屢次落第。因為長安城內花費較高,所以兩兄弟便到了城外租了一位老人的房子住下。兩兄弟下定決心,不高中不回鄉。沒過了多久,老人去世了,兩兄弟一直對老人不錯,所以便把房子給了兩人。因為兩兄弟平日裡助人為樂,誰家有困難,能搭一把手的就去搭一把手,故而村裡的人也沒將他們看成了外人。
自此之後,兩兄弟並沒有繼續參加科考了。
村民們只是聽說了,這兩兄弟在長安城中當了官。村民們都為這兩兄弟高興,但自此之後,村民們很少見過程白禮了。
根據程白衣所言,自己的這位弟弟被指派到了外地,村民們也沒懷疑。村民們但凡在長安城中遇到點麻煩來找程白衣,到了第二天,都能解決。
不過,這些事兒,程白衣也和他們交待過,不許與其它村子的說起此事,否則便不再相幫。村民們都知道一個道理,擁有特權的人多了,那特權便不是特權。
所以,除了這個村子之外,幾乎沒有其它的人知道程白衣在長安任職。
程白衣帶著梅若蘭來到了村子裡,他們走到了村尾,那裡有一個小院子。
三間瓦房組成了院子,院子中有一株掉光了葉子的老樹,樹下三五隻雞結群尋食。程白衣看了這群雞一眼,笑了笑便走進屋子裡拿出了一把玉米,朝著院子裡灑去。
看著爭相奪食的雞,程白衣先是去領居家借了一點兒點著的碳,隨後便自己燃起了爐子,將爐子提到了屋外,還拿了兩個小凳子。
“這兒的條件比不上侯爺府,日子也乏得緊,沒那麼多東西打趣兒。每天最大的樂趣,便是坐在這個,給它們餵食。”
梅若蘭看了一眼程白衣,沒有說話,雙手杵著下巴,看著那群爭食的雞,沒有說話。
“對了,要不要補補身子,我們選其中一隻當做今晚的晚餐你看行不行?”
程白衣笑著,但梅若蘭還是不搭理他。
“女孩子老是這樣沉悶,沒有男孩子會喜歡的。”
梅若蘭再也受不了程白衣的絮絮叨叨了,便轉過臉認真的看著他。
“你說能幫我報仇,怎麼幫?”
聽到這話,程白衣收起了笑容。
“時機還未到。”
梅若蘭聽到這句話,便繼續轉過頭看著那群雞。
“我父親真的是徐長安殺的嗎?”
程白衣聽到這話,看了一眼梅若蘭,梅若蘭轉過頭來,他便顯得有些驚慌,急忙避開了梅若蘭的雙眸。
“不知道,但你哥哥終歸是他殺的。這一點,誰都否認不了。”
“嗯。”梅若蘭淡淡的答道。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程白衣曾經不知道陷害過多少人,除掉了多少政敵,心中從未如今日一般忐忑不安。
“你們應該是敵人,不管人是不是他殺的。當關鍵時刻,若我做了人證,他必逃脫不了關係。其實,你並不關心真相,也並不是正的想幫我報仇是麼?”
聽到這話,程白衣心裡“咯噔”一聲,神色之中帶著些慌亂,急忙站了起來。
“你餓了麼?我去給你做飯。”說著,便要走回屋子內。
“其實,你不用擔心。正如你所說,他殺了我哥哥這個事兒,眾人都看到了。”
程白衣的腳步停了下來,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便轉身回到了屋內。
……
深夜,梅若蘭早就去屋裡歇息了。
一隻鴿子悄悄的停在了屋簷之上,程白衣看著搖曳的油燈,放下了手中的書,走出了門。
他伸出了掌心,那隻鴿子見狀,便穩穩當當的停在了他的手中。
程白衣從鴿子的腿上取下了一張紙,便急忙回到了屋子裡。
他看了看紙上的訊息,皺起了眉頭。
隨即,他想了想,便急忙提起了筆,不知道寫了什麼,把剛寫的紙重新系在了鴿子的腿上,便將鴿子放了出去。
程白衣看了一眼梅若蘭的房間,發現裡面的燈關著的,便把剛才得到的那張紙給燒了,想了半天,把各中關節都想通了之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
荊門州。
王二五不敢怠慢,一直在趕路,而且換著法的趕路。
他為的就是隱蔽,他要把那封信平安的送到長安去。畢竟當初那位說了,只要他能把信送到長安,便會有一個不錯的未來。對於他們這種幾代都和田打交道的人來說,這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只要把握住了這個機會,自己是不敢奢望了,但興許自己以後的兒孫中能出幾個大官哩!
想到這兒,王二五便充滿了幹勁。
他和那行商人一道,順便還用那位給的銀兩給自己添置了幾套不錯的衣服。
在這兒,他的身份是商人。有了個身份,他便乘船出了這荊門州。他都想好了,等下了船,他便裝成落難的人,幫人乾點苦力,然後一路朝著長安而去。
這些法子自然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他一個地地道道有點小聰明的農民,哪有這些心思。這些都是那位的“建議”,雖然是建議,但王二五也覺得不錯,自己便細化了一些細節,就照著那位的法子一路朝著長安而來。
雖然那位把此行說得困難重重,可到現在為止,他都覺得這一路上平坦無比。
有時候,王二五都會想是不是那位小題大做了。但是想到了那豐厚的報酬和許諾,他便不敢怠慢。
可惜的是,今日他便遇到了難處。
荊門州這十幾年來就出了一次事兒的水路,這第二次出事便落到了他的頭上。
他們一行商人的船遇上了水盜。
王二五把身上的所有銀兩都給了這些爺,但顯然這夥水盜沒打算放過他們。讓他們看到了臉不說,還把他們抓到寨子裡。
十幾個商人被剝得如同白皮豬一般,他們縮成了一團,瑟瑟發抖的看著這些水盜。
“我叫黑青,是這水路上的新貴。你們運氣不好,算是第一批客人。此番請你們諸位來,沒什麼意思,做生意嘛。你們將家裡的地址寫下來,隨後寫一封家書,我們派人送去。多的不要,就一個人二百兩銀子,這二百兩銀子到了,諸位老闆繼續去做生意。而且,從此之後,在這條水道上,出了任何的問題,我黑青負責!”
黑青便是這夥水盜的頭頭,他生得壯實,露出了滿是傷痕的上身,臉上還有一道刀疤,眼睛一瞪,便能嚇得孩子放聲大哭。
他正說著,一個小水盜走了過來。
“大哥,這些傢伙果然不老實。”
說著,便拿出了一個麻布袋子,抖了抖。
“您看,裡面全是碎銀子,還有些珠寶之類的。不把他們剝光,這些東西還真不好找。”
黑青看了一眼這些東西,啐了一聲,便說道:“沒記性的畜生,非要我出手段,這才會把東西拿出來。”
他想了想,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還帶著一絲狡黠,看向了這群“貨物”的腳上。雖然剛才把他們脫光了,但鞋子還是還給了他們。
“你們給我去檢查檢查,鞋子底都要劃開。我可不是什麼新入行的水盜,好些人都會在鞋子的夾層裡放上金葉子。”
說完,看著眾人驚愕的臉,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王二五聽到這話,面如死灰。
不一會兒,王二五光著身子被壓到黑青的面前。
他鞋子的夾層裡沒有金葉子,卻是找到了一封信。
黑青看著這信,只見上面寫著“小忠義候親啟”五個字,而且信封被蜜蠟封住,上面還有一個印。黑青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他從未見過信封上有郡守大印的信。雖然不明白什麼意思,可至少說明眼前這人屬於官家。
他心一橫,朝著手下一比劃,眾人頓時拿起手中的刀,轉眼之間,這一次他們劫掠的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只剩下了臉色煞白的王二五。
“說一說吧!”
王二五雖然有點小聰明,但終究是個老實的種地人,看到這夥匪徒絲毫不留情面,便在地上不停的磕著頭說道:“大俠,小的是奉了安海城郡守之命,把一封信送到長安,給忠義候的,其餘的小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他話才說完,黑青微微一笑,俯身到他的耳邊說道:“沒事,要是他們和你一樣聽話,就不用死了。”
話音剛落,王二五瞪大了雙眼,眼中的喜色還未消散,便帶著驚訝倒在了地上。
黑青拔出了插在王二五腹部的刀,擦了擦手,嘆了一口氣說道:“好歹是個侯爺,得罪不起,所以你必須死!”
才說完,便有手下來報。
“大哥,那小崔爺聽說我們劫了船,說我們不按規矩辦事,興師問罪來了!”
黑青臉色一凜,把手中的信放在了懷裡。
“哼,他們惡鬼山都沒了,還想著搞月供那一套,那些錢夠兄弟們吃喝麼!沒了惡鬼山天險,他們就是一群沒了牙的老虎!”
才說完,一道聲音便傳了進來。
“黑青,我崔巍是不是沒了牙的老虎,碰一碰才知道!”
一行人出現在了黑青的面前,中間一人,看身形還是個孩子。而在他兩側和更子啊身後的人,都露出了精壯的臂膀,扛著大刀!
黑青臉色一變,只見中間這人直接跳起來一腳踹翻了黑青,對著他說道:“黑青,想造反了麼!造我崔巍的反,你有這實力麼!”
……
程白禮面色有些不好看,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梅臨開臨死前說的後手,也明白了梅臨開為什麼從容赴死。
原來他一早就寫了一封信,差人秘密送往了長安。
他知道,只要這封信到了長安,這便是鐵證。而且他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信裡面肯定說了當年的那一段往事!
只要知道梅安泰不是梅臨開的兒子,且這位“父親”對其沒有多少感情。徐長安和梅臨開之間沒有仇怨,便說得通了。而且,這還是死者親手所書!
程白禮捏的自己指節發白,咬著牙對著安海城的夫子廟眾人吼道:“給我找,不惜一切代價,不能讓王二五把信帶到長安!”
同時,接到程白衣傳書之後。
南方所有的夫子廟都開始行動了起來!
...........................................................................................................................................................................................
抱歉,來得慢了。要過年了,過年不斷更。
前面梅臨開就說過,程白禮不會得逞,早做了安排。而崔巍,便是四卷中惡鬼山的小水盜。
至於梅臨開為什麼不直接找徐長安說明,第一便是希望給龍姨一個機會,所以才會用假藥騙她,第二就是認準徐長安,即便龍姨被原諒,也不希望自己女兒知道真相,更不想女兒被仇恨矇蔽。況且徐長安,還是一個值得託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