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梓用一隻手小心翼翼地託著高高隆起的腹部,緩緩自榻上坐起身子,抬頭看向許徹,柔聲道:“世子邸下,妾身在近幾日裡,總覺得腹中時不時地便有些響動,更是伴隨著些許陣痛,許是這小傢伙在輕輕踢我,告訴我他即將降生了罷?”

許徹將那碗還仍然冒著熱氣的昂貴參湯輕輕放於榻邊的案几之上,笑道:“應是如此,梓兒,我已經決定,無論你此番誕下的孩童是男是女,都將其當做武州封地之中世子府邸的嫡系血脈來培養,畢竟其乃是你的親骨肉,不應因其來歷而有所偏頗。”

“世子邸下……”

顧梓眼眶一酸,再次有著迷濛的水霧瀰漫其中,微微低下頭,用手輕柔的撫摸著隆起的腹部,哽咽道:“所有的一切都是為孃的不好,你以後便叫做過兒罷,許過,許過……”

外殿之中,灰老卻是恰好快步行了進來,身周玄氣流轉之間,卻是將顧梓這番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敬稟世子邸下,灰老歸來了。”

一個黑甲衛士行至許徹身前,低聲上報。

許徹遙遙地看了一眼正在外殿之中等候的灰老,點頭道:“讓他在殿中稍候,本宮即刻便至。”

“是,世子邸下。”黑甲衛士恭敬應聲,緩緩倒著身子退了出去。

“梓兒,趁熱將這參湯喝了,我有些要事,晚些再來陪你。”

顧梓目中滿是幸福之色,柔聲道:“好。”

許徹出了內殿,見灰老面色有些不自然,忍不住有些失笑,道:“灰老,怎地面色如此難看?”

灰老有些欲言又止,最終卻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有話直說,吞吞吐吐成何體統!”許徹皺了皺眉頭,輕聲斥道。

灰老猶豫片刻,行至了許徹身邊,低聲道:“難道世子邸下真的要留下這個野種?況且許氏乃是皇族之姓,如此卑賤之人怎能讓其冠上皇族姓氏?”

顯然,灰老如今作為忠於皇族許家,更忠於武州世子許徹之人,已經將自己徹底放在了許家的角度來衡量利益得失,對許徹此舉,即便其心中有著萬千疑惑,卻也只能以如此委婉的說法來提醒許徹,根本不敢對其使用更為嚴厲的措辭。

“此事,本宮自有計較,”許徹眸中閃過一絲莫名之色,“你如今隔了數月方才歸來,本宮前番讓你準備之事,想必已是妥當了罷?”

灰老聽到許徹已經改口自稱“本宮”二字,便極為識趣地不再在此事之上多做糾纏,面色之上有著些許興奮,道:“世子邸下的吩咐,老朽豈敢不禪精竭慮地去做?”

許徹沉吟片刻,輕聲喃喃,“作為靈引的話,應是差不多夠了,灰老!”

說到後面,其語氣驀然轉厲,甚至讓已經修至半步道基境的灰老心中都顫了一顫。

“老朽在!”

灰老深深低下了身子。

“三日之內,將這些身懷六甲的少女全部都帶到州府坤陽府城之內,尋一處地方安置妥當,不得出現絲毫差錯!”

“是,世子邸下!”

……

丑時。

“不要啊!”

顧梓驀地睜開血絲密佈的雙眼,櫻桃小口之中發出一聲尖厲的叫喊,神色驚恐至極。

黑暗之中靜謐非常,數息時間之後,顧梓目中的驚懼之色才稍稍消減,取代而之的是不可遏制的怒意:“掌燈!來人啊!快給我掌燈!”

來不及去細細思索為何下人今日沒有在殿中掌燈,顧梓面上還有著些許後怕之色,回憶著方才在睡夢之中所經歷的恐怖場景。

此噩夢使她恐懼非常,她夢見她的孩子變成了一隻鬼嬰,咬開了她的腹部,緩緩自其中爬了出來,扭曲的口器之上還掛著絲絲縷縷帶血的肉條,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她,隨之便發出了一聲尖厲的嘶吼,口器張大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一口便直接咬下了她的頭顱。

正自慶幸這只不過是一個夢境之時,顧梓卻逐漸發現了一絲不對勁之處。

她所居的殿閣名為寧坤殿,平日裡徹夜都是燈火通明之景,可今日不僅沒有掌燈,就連她方才大聲叫喊了數句都無人應聲,實在是有些反常。

“來人啊!來人!”顧梓在黑暗之中摸索著坐起身來,因為太過恐懼之故,其聲音都有了些許變形,聽上去尖細非常,不似人聲。

慌亂之間,其左手卻是無意中摸到了面前的一隻手。

心中微微泛起一絲喜意,顧梓根本來不及細想,便急聲道:“世子邸下,是你麼?為何今日無人掌燈?”

可她回過神來之後,便發覺了一樁恐怖至極之事。

徹世子威嚴赫赫,根本不會無聊到在黑暗之中與她玩捉迷藏。

這隻手冰涼柔滑,而且……很是小巧。

“啊!”

顧梓這時想明白了此節,頭皮都不禁有些發麻,正要將手抽回,卻發現那冰涼的小手直接反手抓在了她的手臂之上!

轟!

殿外一道雷霆劃過。

在這一瞬間,電光照亮了寧坤殿,也讓顧梓看清了其方才抓著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腹部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顧梓已是恐懼到了極限,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張大著嘴,面色恍惚地低下頭,藉著殿外再次劃過的電光,終於看清了這痛苦的來源。

自己的腹部不知何時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空洞,其中的五臟六腑全都消失不見,露出了大片白森森的骨頭!

桀桀……

足以撕裂耳膜的扭曲笑聲傳入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