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一聲摻雜著心疼的驚呼自身後響起。

那人快走兩步,急匆匆來到茳杳一側,放下一杯參茶後,又急忙伸手欲虛扶茳杳。

“殿下,您又這般勞累,身體會垮的。”男人心疼地道。

茳杳放下筆,扭頭看向身旁的男人。

男人十分年輕,模樣還算白淨,從衣著上可以看出,這是一名僕從。

可當茳杳看到這人的臉時,臉上的疲憊不住一掃而空,一雙鳳眼中更是閃過一抹隱晦的光彩。

記憶中,那讓她魂牽夢繞的臉與眼前這張臉重合,若說唯一不同之處,大概便是記憶中的那張臉上有疤痕,而眼前的這副面孔卻是乾淨的,一如當年的虞戈。

此人名叫支黃,與虞戈長相酷似八分,茳杳初見他時,也不由愣住了,後便收他留在身邊做了僕從。

三年來,她每每感到疲勞時,只需遠遠的看支黃一眼,心中便會感到一絲莫名欣慰和滿足,然而茳杳的這一舉動,卻成了大臣們對她評價中的唯一敗筆。

長寧宮內也不是沒有男僕,可這支黃卻是個未淨身的男人,許是因為茳杳憐憫,不想讓他受那淨身之苦,又或許…總之,大臣們對此議論不一。

支黃也明白,自己長得酷似殿下心中的某個人,然而他並不在意,他只清楚殿下終有一日會成為陛下。

譬如先帝那般偉岸的聖人,也曾收養過男寵,更何況是茳杳這般正值妙齡的女人呢?

支黃堅信,終有一日他會得到殿下的寵幸,然後徹底取代茳杳心中的那個不歸人。

“殿下,小人特意為您端來一杯參茶,您趁熱喝一些吧。”支黃轉身取來參茶,雙手奉上。

茳杳接過參茶,皺了皺眉頭,卻還是淺淺的喝了兩口。

而後,她就這樣一手端著茶杯,目光直勾勾的看著支黃。

“殿下?”支黃不解茳杳要做什麼。

“就這樣站著,讓我好好看看你。”茳杳示意道,緊接著,一雙美眸中只剩下支黃的臉。

後者被她看的一愣,從容貌上來說,茳杳毫無疑問是世間罕見的女子,後者身上天生帶著一種氣質,足以讓絕大多數男人產生一種征服她的慾望。

尤其是此時,她恰似那正值盛開的花朵,只等獨屬於她的那一隻蜜蜂。

恍惚之間,支黃彷彿透過這雙眼睛,看到了含情脈脈四個字。

他知道,應該是時候了…

“殿下…”支黃鼓足勇氣站起身,繞到茳杳背後,伸手去碰茳杳的香肩。

觸碰剎那,他只覺兩手之間傳來柔而有力的觸感,不禁讓他心跳加速,更痴迷這香肩之下又會是怎樣的感覺。

他的手很是自然的滑落,然而下一刻,茳杳的身體驟然緊繃,原來那溫柔鄉也頓時變成了一塊寒意刺骨的冰…

不等支黃晃過神來,一股無形的力將他粗魯的推出去,讓他整個人撞在牆壁上,只覺後背生疼。

在看茳杳,後者正冷冷的看著他,眼神中哪裡還有昔日的溫情,只剩下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寒意。

“放肆!”

當茳杳面無表情的說出這兩個字時,支黃的夢碎了,他醒了,方才後知後覺,自己只是一個臨時的替代品,永遠也取代不了他。

哪怕後者只是殿下心中念念不忘的一位不歸人,一位負心漢,他也無法取代那個人…

支黃晃過神來,急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連磕了數個響頭,求饒道:“小人錯了,小人知罪,小人罪該萬死,小人不該生此歹念,殿下…請殿下寬宏大量,看在小人伺候您這就久的份上,饒小人一命!”

回應他的,是從茳杳唇齒間擠出的一個“滾”字。

支黃知道自己撿回了一條命,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房間內只剩下茳杳一人時,後者一改冷顏,發出一聲無奈嘆息。

收留那支黃在身邊做男僕,的確有“睹物思人”的意向,但更多的是希望已經手眼通天的虞戈,能知道自己收留了一個長得很像他的人。

所以,茳杳並未刻意隱藏,甚至這些年來有意無意的放縱支黃再外耀武揚威,更是讓一些大臣對此新生不難。

然而,讓茳杳感到失落的是,分明知道此事的虞戈,對此卻沒有半點回應。

聽說,他身邊有一名女道人叫青竹,後者也是江南劍首,二人幾乎形影不離,更被傳出二人已經結為道侶的緋聞。

這到底是他在故意氣我,還是真的?

茳杳一時沒了主見,女帝說的很對,這情之一字對於年輕的男男女女來說,就是最大的軟肋。

醒時揮筆間便能裁決國策的當朝女丞相,卻每每在夜深人靜受情所困,只能獨守空床無助嘆息…

次日朝會,一如往日平平無奇,卻處處透著繁瑣,沉悶的宮殿讓茳杳愈發感到無趣。

結束了朝會,難得今日清閒,可突然空閒下來,茳杳卻又不知應該去做什麼。所幸近來正值春季,乾脆去後花園走一走。

現如今身邊也沒個朋友相伴,茳杳只得屏退侍衛們,孤身一人在花園中閒逛。

眼下正是四月,後花園中少有花苞綻放,一路幾乎是綠意盎然。偶然間走進一幽徑,驀地瞅見那藏在草地一朵孤零零的花。

白色的梔子花雖然還不到花期,邊邊角角處仍帶著幾分翠綠的花苞卻已心急似的微微張開。

再有半個月,這梔子花就要開了…若是虞戈從江南迴來,途中或許也能看到路邊綻放的野花吧?

茳杳也不知為何會突然想到虞戈,只是看到那朵孤零零的梔子花時,她便再也無法忍受在心中翻湧的思緒。

曾經,她是虞戈心中那一朵梔子花,只是時隔多年,不知今人心裡還是否念著她?

茳杳離開後花園,回到寢宮,取信紙、提筆落字,又停頓良久,忽覺心煩意亂,遂又將信紙揉成一團隨手丟到身後。

如此反覆,直到身後堆滿了數不清的紙團時,茳杳已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而那張壓在她胳膊下的信紙上寫有:“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廖廖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