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政治立場,李俊臣此時應該站在虞戈的對立面,盡力打消虞戈接回使團的念頭。

可李俊臣並沒有這樣做,反而提醒虞戈邊境的情況,虞戈知道李俊臣沒有理由騙他,因為他相信李俊臣的為人。

同樣是李氏子弟,李俊臣不虧為人中君子,因為他有太多的機會為難虞戈,甚至可以強行將他留在薊樓。

“只要能找到使團的下落,生死?我早已置之度外…”虞戈露出一抹苦笑,又說:“如何出關,我自有辦法,李將軍不必擔心。”

“那,薊樓怎麼辦?”李俊臣反問。

“薊樓不重要,狹谷關很重要!”虞戈搖了搖頭,又眯起眼睛,說道:“只要李將軍將信王帶回狹谷關,嚴家看守,即便真有其他反賊趁機反攻薊樓,他們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座空城。

不是所有人都想造反,我們控制住信王,便等同於控制了其他宵小之輩起兵造反的理由!”

虞戈抿了抿有些乾燥的嘴唇,頓了頓,又說:“當然,也必須有人來坐守薊樓,不能讓信王的死忠輕而易舉的拿下,更不能容忍有見風使舵之徒趁機渾水摸魚。”

“不知李將軍,此次帶來了多少兵馬?”虞戈問道。

“人太多容易暴露,兵不過五十,將不過一人。”李俊臣毫不猶豫的回道。

虞戈不由欽佩李俊臣的膽量和氣魄,敢只帶百人不到的部曲,潛回薊樓城,又殺向戒備森嚴的信王宮。

薊樓城戒備森嚴,兵甲林立,很難想象李俊臣是怎麼闖進來的,唯一能確認的是,他一定吃了不少苦頭。

“太少了,不能留在城中,李將軍回狹谷關也需有人護送。”虞戈聽後,立馬搖頭道。

“我一人一騎,不出半個時辰就能趕回狹谷關。”李俊臣自信的說道。

“今時不同往日,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李將軍你若有事,整個狹谷關便群龍無首了。”虞戈嘆了口氣,又補充一句:“今非昔比啊,李將軍不是虞某故意咒你,更非看不起你。

恰恰相反,李將軍敢帶五十人闖這戒備森嚴的薊樓城,無論是這份膽識還是魄力,都讓虞某佩服。”

李俊臣點了點頭,預設了虞戈的想法,沒有在多說什麼。

“這樣吧…”虞戈伸手揉了揉額頭,只感覺腦袋快要炸開了,但他還是想出了一條萬全之策。

只聽他說:“天策府在幽州設有情報網,我會讓天策府的人臨時接管薊樓,同時對於薊樓城以及幽州各部兵馬,不剝其兵權,實行無為而治。

這樣便能在一定程度上安撫地方軍隊和幽州鐵騎,等李將軍回到狹谷關,立馬撥出兵馬數千在薊樓城中駐紮以防不測。”

“李將軍覺得可行?”虞戈看向李俊臣,以徵求他的意見。

李俊臣沒有回他,稍作思考後,這才點頭同意。

“既然如此,那虞大人速去安排人手接管薊樓城,我們半個時辰後便回狹谷關。”李俊臣說道。

“再多給我一些時間吧,不急於一時,等天亮了再走,反而安全。”虞戈垂下頭,輕聲道:“還有些事,必須讓信王開口才行。”

李俊辰挑了挑眉頭,不住瞥了一眼虞戈,點頭道:“可以,不過信王很重要,虞大人務必不能對信王施加酷刑。”

他知道虞戈想問什麼,無非就是使團受困的具體方位,只是,李俊臣不認為信王會老實交代。

虞戈依舊埋著腦袋,整張臉半掩在陰影下,沉聲回道:“李將軍請放心,我是不會對信王施加酷刑的,這點虞某心裡有分寸。”

李俊臣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只留下一句“我在北門等你”,然後便離開了。

他前腳離開,上官飛燕後腳跟了過來,一上來便和虞戈說道:“你還想出關,不要命啦!我不同意,除非你帶上我,還有劉一刀!”

虞戈無奈的笑了笑,搖頭拒絕道:“北漠兇險,飛燕你有傷在身,還是…”

“你不也是有傷在身?”上官飛燕心疼的看著他,又匆忙別過腦袋,堅持道:“我不管,你去哪裡我去哪裡,我可不想回永安後被判個失職罪!”

虞戈嚥下一口唾沫,目光復雜的看著她,勸道:“飛燕,其實你大可不用受這份罪…”

“我受這份罪,還不是為了你?”上官飛燕轉過頭看著他,一雙明眸好似灑了幾滴酒燻紅了眼,“我樂意受這份罪,你不要多說什麼了,我都懂!”

虞戈閉上眼睛,緩了一會,方才長吐一口氣,說:“好吧,但是你要像我保證一點,不要在捨命救我了。”

不等上官飛燕回話,虞戈又吩咐道:“就這麼決定了,另外,我記得信王有個女兒,今年還不到十歲。

飛燕,你幫我提她出來,若有人問起就說是我說的,帶上她,我們去會一會信王殿下。”

“信王的女兒?”上官飛燕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驟然發白,反問:“你提一個小姑娘做什麼?”

“我想看看,信王殿下究竟有沒有成大事的覺悟。”虞戈冷笑道。

他嘴角的笑沒有絲毫溫度,讓上官飛燕忽然發覺眼前的虞戈有些陌生,甚至還有些可怕。

天亮了,薊樓北城門大開,馬背上的李俊臣一身戎裝,在他身後是整裝待發的二十名士兵。

來之前他帶來了五十人,控制住薊樓城,剿滅那些意圖勤王的叛軍後,他只剩下二十人。

看著身後計程車兵,李俊臣總會不住的去想,如果北方涼國真的要進攻狹谷關,他能否守住?如果守住了狹谷關,那二十萬大軍是否也會折損過半?

掌管二十萬大軍,這聽上去非常風光,可二十萬條人命不是小數,動輒便會折損帝國的脊樑。

彷彿千斤重的秤桿壓在李俊臣的肩膀上,這一刻,權利已然化身一種責任,更是一種桎梏,讓李俊臣不敢放開手腳與涼國決一死戰,有種在薄冰上行走的感覺。

他忽然感覺自己累了,開始懷念身在隴西邊陲的日子。

雖說同樣是不毛之地,但那時的他還是一名白袍小將,面對數倍於己的敵人,他可以放手一搏,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空有二十萬大軍,卻唯唯諾諾不敢有所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