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憋到車隊盡數離開,虞戈忙站起身來,伸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氣,這才感覺好受了許多。

恰好這時,拂曉東出,四周昏暗的天空忽然亮了,一切發生的太過迅速,讓站在沙壁上的虞戈反應不及。

他連忙回頭朝著日升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新生的太陽自地平線升起,遠遠的看上去就彷彿是在沙海中破土飛昇一般。

天與地在這刺眼的白光下埋沒了原有的邊界,彷彿從這一刻起,天地已然融為一體,讓人不禁感慨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原來,這便是一線天啊。”虞戈雖然站在高處,但也有幸目睹了一次沙海中的日出,頓時有些小滿足。

拂曉來的突然,去的更加突然,整個過程只持續了不到兩個呼吸的時間,卻足以讓反應過來的人們為之感嘆。彷彿世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如方才一瞬之間的浮光掠影那般,總是短暫的。

虞戈又轉身看向西北方向,不知方才的北漠風光,茳杳有沒有看見?他有種直接,自己距離茳杳已經非常接近了…

這時,肖峰等人也湊了過來,虞戈注意到肖峰的臉色有些難看,因為除了他們五個人之外,另外十名天策府的官差,竟然憑空少了三人。

“大人,有三人滾下沙坡,生死不明。”肖峰如實稟告,語氣有些沉重。

這也難怪,他本就管理著天策府在永安城外的情報網,方才失蹤的可都是他的下屬。

聞言,眾人皆是一驚,本能的回頭看了一眼下方沙坡,此時這致命的高度與令人絕望的傾斜角度,足以掩埋所有生還的可能性。

肖峰也知道,他們不應該停下,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下屬被埋在黃沙下,最終絕望的等死,然後化身一具枯骨,永遠埋在這荒蕪之地。

所以,肖峰只能把救不救人的決定權,交給虞戈來定奪。

虞戈還沒說話,他身旁的崔白站了出來,後者臉色鐵青的搖了搖頭,說:“沒用的,他們已經是死人了。”

一句話,直接涼了眾人的心,然而緊接著,崔白又補了一句:“在這種高度和坡度下滾下去,等待他們的下場,只有陷入最低一層的沙窩之中。

那裡的黃沙常年曆經北風的吹洗,沙質格外細膩鬆軟,活人一腳踩進去,眨眨眼睛的功夫,人就被埋了。”

“這…”虞戈聽的內心一揪,一時不知應該說些什麼。

他早就想到這趟行程不簡單,是肯定要死人的,只是沒想到,剛一開始,便有三人因沙海而稀裡糊塗的喪了命。

肖峰聽的眉頭緊皺,他可以接受這殘酷的事實,卻仍不甘心的反問:“既然如此危險,那崔校尉為何不提前知會我們?”

是啊,崔白先前可從沒說過,掉進沙海里是會死人的。一時間,所有人都將目光暼向崔白。

尤其是那七個躲過一劫的官差,以格外憤恨的目光怒視崔白。

面對眾人質疑的目光,崔白卻神色冷漠的解釋道:“不知者不畏,我若是提前告訴了你們,萬一有人怕了影響了整個任務,這個責任誰來擔當?”

聞言,那七名天策府官差的目光變得更加憤怒,雖然他們沒有出聲抗議,但已經用眼神無聲的吶喊:我們不怕,我們只是害怕死的稀裡糊塗、不明不白。

“再者說,過這一關本就需要好的心理素質,其次就是穩健,因為沙坡除了有傾斜角度易滑以外,並沒有其他的技巧可言。不提前告訴你們,就是怕你們多想。”崔白向下方眺望一眼,語氣中忽然多了幾分複雜之色,繼續說:“這條路已經埋了我二十名兄弟,有時候運氣不好,也是一種命。”

聽他這麼說,眾人的面色方才有所緩和。

崔白說的沒錯,有時運氣不好也是一種命,而人要認命。

肖峰面色複雜的向下看了一眼,又面露三分掙扎,最終扭頭向虞戈拱手說道:“是卑職短見,險些忘了要以大局為重。時間刻不容緩,還請虞大人下令,繼續出發。”

既然救無可救,那虞戈只能昧著良心點頭同意,隊伍在崔白的帶領下繼續出發。

很難想象,方才還好好的三個大活人,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沒了。

武朝人講究落葉歸根,對故鄉有著外族所不能理解的特殊情念,可放在此時無疑變成了一種奢望。

一路上,隊伍中始終瀰漫著一股讓人感到壓抑的悲傷氣氛,似乎所有人都非常默契的保持著沉默。

崔白孤身一人一直走在最前面,除了偶爾會停下來觀望一下四周的情況以外,他也是一言不發。

虞戈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麼,他是這隻小隊的最高指揮官,那麼他便有義務對所有人負責。

他快步走到崔白身旁,試探性的問道:“崔校尉,你看有沒有這種可能,等我們完成任務後,在返回方才那個地方,然後將那三人的遺體挖出來?”

迎面吹拂而來的風裡夾著許些細沙,即便帶著面罩,也不能完全阻隔。

剛說完,虞戈便感覺嘴巴里進了沙子,吐也吐不乾淨,難受極了。

崔白沒有回他,也不知是真的沒聽到,還是故意裝作沒有聽到。

“崔校尉?”虞戈又小聲喊道,崔白這才回頭看了他一眼。

“虞大人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不等虞戈複述方才的提議,崔白直接搖頭否決道。

“在涼國人的認知裡,沙海是邪神帶來的災厄,人一但陷入沙海之中,便永生永世受困其中,永遠不能再入輪迴世。”崔白話鋒一轉,又對虞戈說:“其實,那幾個人可能真的沒有死,我之所以那麼說,也是為了能讓所有人果斷,不要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

“什麼意思?你是說…那麼剛才…”虞戈一聽,臉色頓時一陣發白。

並非風吹的緣故,而是因為若崔白所說是真的,那自己方才的決定跟殺人沒什麼兩樣。

“虞大人還記得,我說過這片沙海埋葬了我二十名邊關弟兄嗎?”見滿臉錯愣的虞戈點了點頭,崔白扭頭看向漫無邊際的沙漠,語氣複雜的說道:“其實當時只掉下去一個人,我選擇了救人,然後又搭上了十九條人命。

虞大人,沙海就是一個無底洞,無論對或錯都不是我們能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