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戈走出長樂宮,守在宮門的兩名京城衛早就認熟了他這張臉,在他透過時各自頷首以示尊重。

他也懶得向所有人說明自己已經不是天策府總監,而是一個身份普通的草民,反正今天出了皇城,這輩子怕是再也無緣回來了。

這一路走過來,他方才想明白自己不單單失去了茳杳,還辜負了離開安南邊塞時刀疤臉對他的囑託。

一想到這輩子,他與茳杳再也無緣相見,更無法揭曉那個一直困擾自己的身世之謎,虞戈不禁停下腳步,仰天長嘆一口氣。

心中的一切執念都在命運的頻頻捉弄下,化作這一聲無奈又不甘的長嘆,乘秋風載落葉吹向他伸手觸之不及的,一個名叫“遠方”的地點。

“喲,這是誰,怎個這般憔悴,讓人看了心碎啊!”一個賤兮兮的聲音忽然傳來。

李承平沒有離開長樂宮,一直守在宮門外,雖然他惹得陛下龍顏大怒,但在他狼狽逃竄時,還是注意到了虞戈正在往金殿裡走。

他也好奇虞戈究竟會有什麼下場,是被陛下一巴掌拍到泥塵裡,還是又踩了狗屎運,繼續做他的天策府總監?

方才,注意到虞戈走出長樂宮,他便一直在暗中默默觀察著對方。

他注意到,虞戈是一個人深色落寞、踉踉蹌蹌的走出長樂宮,就跟突然失了魂一樣。

對方兩手捧著一樣東西,雖然踹在懷裡,但眼尖的李承平還是看出,那是一份御用文書,是陛下親筆下發給臣子的東西。

在結合虞戈那最後一聲仰天長嘆,李承平終於確定,這小子八成是已經讓陛下給踹了!

那份御用文書,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卸任書了,是書面通告,也算是給被貶之人留點面子和念想。

這東西他最熟了,早年間陛下剛剛掌權時,他幾乎什麼官都做過,但每一任官職都做的不長久。

卸任書這種御用文書,說誇張一些,在李承平府上早就堆積如山了。

李承平走過來,先是繞著虞戈看了一圈,這才停下來,唏噓道:“還真是虞大人,我當是誰呢,怎麼看怎麼眼熟。”

“哎?我說虞大人這是要去哪,怎麼都出長樂宮了,還不見有車架過來接呀?”李承平笑著問,又忽然一拍手,說:“哦,我懂了,虞大人這是出行從簡,要嚴於律己啊,真是好官啊好官!”

虞戈不想理他,扭頭換了個方向抬腳欲走,卻又被李承平攔下。

後者盯著他懷中的那份文書,笑嘻嘻的問:“喲,虞大人捧得可是御賜文書啊!

我還以為是什麼呢,能讓虞大人扔在心窩子上,莫不是又要高就了?不過你已經是正三品了,在往上升…”

“不得了,那豈不是趕上李相了!”李承平瞪著眼珠子,表情極為誇張。

虞戈知道他一定是看出了自己失勢,所以故意來捉弄自己的。他雖然一口一個虞大人,可說話時語氣陰陽怪氣的,讓人聽起來極為不適。

“是卸任書,如果沒有其他事,就請李總司讓步,虞某也好離開。”虞戈說道。

聞言,李承平臉上的笑頓時垮了下來,本想多戲弄虞戈一番,卻不想對方竟大大方方的主動承認了,這讓他心中頗為不爽。

他忽然冷笑一聲,再次擋在虞戈身前,說:“本想再多玩一會,沒想到你自個先給捅破了。”

“李總司要幹嘛?”虞戈瞥了他一眼,雖然身體虛弱,可氣勢上卻沒有落了下風,“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又是這陛下的長樂宮門前,你堂堂京查辦總司要為難一個小小庶民不成?

若是傳出去,李總司就不怕被天下人恥笑?”

李承平面色一沉,剛想開口反駁,卻又被虞戈打斷,後者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朗聲道:“哦,我怎麼給忘了,這種事李總司也做過不止一兩回了,怎麼還會在意外人的恥笑呢?”

“你!”李承平臉色青一陣紫一陣,本想刁難虞戈,卻不想在這毛頭小子手裡栽了跟頭。

他堂堂總司,又是陛下的親弟弟,往常只有他懟別人的份,哪有別人損自己的時候,此時自然咽不下這口惡氣!

李承平看了一眼左右,忽然陰惻惻的笑了笑,右手向前一推,直接將虞戈推到在地上。

後者本就身子虛弱,哪裡是李承平的對手,猝不及防間只感覺屁股摔得生疼,彷彿已經裂成了三瓣。

“喲,不好意思,我沒想到虞大人你竟跟個女人似的,只是輕輕一碰就倒了。”李承平假情假意的道歉,又低下頭湊近了一些,他看著虞戈冷笑道:“我就是要在這朗朗乾坤之下,在這長樂宮外欺負你了,你能怎樣?”

“我是堂堂總司,陛下的親弟弟,你又算什麼東西?”他捏住兩根手指,衝著虞戈比劃了一下,又說:“沒了總監這身皮,你就是這個,輕輕一捏就沒了!

我就算在這長樂宮前宰了你,陛下也不會定我的罪!”

“有本事,你就試試!”虞戈冷笑一聲,眼神中毫無畏懼之色只有鄙夷,似乎在嘲笑李承平敢說不敢做。

李承平嘴角扯了扯,被這一沒背景二沒實力的小輩嘲笑,頓時有一股怒火湧上腦門。

此時,他已將宮裡條條框框的規矩拋之腦後,滿腦子裡想的都是怎麼才能弄死這個小雜種!

他猛地伸出手,直接扼住了虞戈的喉嚨,然後五指緊扣,表情猙獰,壓低聲音惡狠狠的說道:“小雜種,老子忍你很久了,不動一次真格的,真以為四老爺是吃素的?”

李承平這一抓太過突然,就連虞戈也沒想到對方竟然會猖狂到這個地步。

長樂宮門外不是沒有人經過,可不論是那幾名京城衛,還是途徑此處的宮女太監,都選擇了視而不見。

對他們來說,李承平是他們惹不起的存在,誰敢上去找他的晦氣,那無疑是自尋死路。

李承平雖然長得瘦弱,可手上的寸勁卻出奇的大,瞬間讓虞戈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虞戈只能雙手徒勞的死死抓住懷中文書,儘量保證自己死的體面。

漸漸的,他脖子以上一片漲紅,眼珠子更是瞪得老大,幾乎就要被擠出來似的。就連額頭上也浮現出一片細小的血管網路,似乎下一刻,他的腦袋就會硬生生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