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陛下專心批摺子的空檔,上官婉兒候在一旁閒來無事,便在心中猜測虞戈為何會行如此反常之舉。
她清楚的很記得,當初茳杳被陛下接回皇宮,雖接了一個內務府副總管的差事,卻羽翼單薄,處處受制於人。
那時內務府失竊案剛發生不久,茳杳曾親自來找他,語氣雖然委婉,卻是暗求自己去京查辦的苦牢裡救一個人。
是否幫助茳杳,上官婉兒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決定將這個人情笑納囊中,甚至不惜開罪京查辦的李總司。
她與茳杳並無交情,之所以肯幫她這個忙,完全是出於政治考慮。
當時儲君之事,陛下一直沒有敲定,現在看來,雖然保王派依舊勢弱,但上官婉兒當初那步棋算是走對了。
說來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當時茳杳求她去救的那個人,正是剛回永安不久一芝麻大小的城南知縣虞戈。
上官婉兒當時並未考慮那麼多,她以為這是茳杳在維護保王派的利益,是出於本能的選擇,是被迫的。
事實上,她也不希望看到李氏一黨獨霸朝綱,至少,她不想看到保王派會敗的那麼快。
只是如今再看虞戈為求陛下召回茳杳所在的使團,不惜當著滿朝文武的面頂撞陛下,讓陛下下不來臺面,甚至還想以死相諫,跪死在大明宮主殿裡!
怎麼看都有些不對勁…
上完婉兒是詩人,她寫的詩詞頗得陛下的讚賞,加之她擅於應對交際,對為人處世別有一番見解,故而在人的七情六慾方面,她比普通人更加敏感。
可以說,她擅於發現那些細緻末梢不易被察覺的東西。
譬如現在,上官婉兒便懷疑,虞戈認識茳杳,茳杳也認識虞戈,兩個人之間說不定還有過一段不清不楚的糾葛。
要證據那也是信手拈來,因為茳杳自幼年被貶為庶人後,消失了至少十年。
這十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恐怕除了茳杳以外,少有人能夠知曉。
至於,茳杳這十年的空擋是否和虞戈有過關聯,更是讓人好奇又不敢探尋的存在。
不過,憑女人的直覺和詩人敏銳的觀察力來看,上官婉兒已經在心中斷定,茳杳消失的這十年,一定與虞戈有過一段不清不楚的糾纏!
恰好此時,蘇公公去而復返,身後跟著幾名小黃門,手上各自捧著一些吃食。
“陛下,老奴回來了,這就給您擺上。”蘇公公話音剛落,一股淡淡的椰香味散入殿內,拉回上官婉兒思緒的同時,也讓她暗中嚥了口唾沫。
“小饞貓已經咽口水了。”女帝嘴角帶笑,說的上官婉兒面色微紅。
“陛下,小主子,請慢用。”蘇公公退到一旁,又笑著補充道:“今個天氣實屬反常,分明早上還是晴天,午後就陰了天。”
“天不好,東西也涼的快。”女帝將一小盤椰子糕遞給上官婉兒,“好東西自然要趁熱吃,就吃這股子剛出爐的新鮮勁。”
“婉兒謝過陛下。”上官婉兒兩手接過,迫不及待的小咬一口。
入口的糕點尚有一絲餘溫,椰香味濃而不膩,口感十足,是上上品。
只是,上官婉兒無意間瞥了一眼殿外的陰雲,心中不禁暗想:看來今晚要起風下雨了,不知某人挨不捱得住呢?
入夜後,永安城下了一場秋雨,又起一陣無名冷風。
冷風裹攜著雨水,成片成片的落下,來勢洶洶,就跟下雹子似的。
大明宮主殿內已是一片幽暗,只有邊邊角角處每隔一個時辰,便有宮女兩兩三三走來,為四周的宮燈添些油水。
然這微弱的燈光僅能勉強照亮幾步遠,大明宮主殿內,大臣們白天聚集向君王報告工作的地方已被層層黑暗所籠罩。
宮女們散開,要去檢查各處宮燈是否正常燃燒,這看似簡單的活,放在龐大的宮殿裡卻異常辛苦。
聽說,據不完全統計,光是這主殿內的宮燈就有三百多盞,整個皇城每日每夜光是照明就需消耗一筆普通人不敢想的龐大數目。
至於為何宮裡每夜都要燃燈照明,甚至不惜消耗如此大的財力,皆是眾說不一。
有人說,這是陛下在彰顯武朝的強勢,然而一些小道訊息卻說,這時因為當年慘死在大明宮的人再多了,必須每日每夜焚香爐點宮燈來驅邪。
作為值夜的宮女和小太監,也經常傳出在某個空蕩蕩的殿內看到過鬼影的傳聞,久而久之,這第二種說法便在宮女和小太監們心中紮了根。
這時,殿外夜空中隱晦又密集的烏雲,忽然閃過一兩道細小閃電,電光穿過層層夜幕,短暫的照亮了殿內。
忽聽一聲刺耳尖叫緊隨雷聲其後,緊接著,又有什麼東西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五六名宮女聞聲而來,有人已扶起倒在地上渾身發顫的小宮女,還有人正在收拾摔在地上的燈籠。
“怎麼回事,冒冒失失的,萬一失火了,責任你擔當的起嗎?”一名資歷最長的宮女掃了一眼地上的燈籠,眉頭一皺訓斥道。
“鬼…有鬼,我看到鬼了!”那小宮女卻似乎沒注意她說了些什麼,反而自言自語唸叨個不停。
一聽小宮女說她看見鬼了,在場的幾名宮女都是臉色一變,即便是資歷最長的宮女也不由面色一白。
在場的都是女人,最怕那些蛇鼠蟲害、妖魔鬼怪之類的東西。
“胡說,這大明宮內天子腳下哪有鬼!”老宮女沉聲喝道,“在胡言亂語,我就稟告姑姑,將你丟進洗衣房做事!”
雖然話是這麼說的,但老宮女自己都覺得她說這話時底氣不足,或許是早年間聽過這種怪聞,又或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
“可我真的看到了!”那小宮女顫顫巍巍的伸出一隻手,指了指殿內某個黑黝黝的方向,說:“就…就在那,剛才打閃,我看到有人在那跪著!”
老宮女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看去,其他人也紛紛抱在一起,趁著脖子墊著腳尖小心翼翼的觀望。
老宮女看了一會,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便不耐煩的說:“哪有什麼鬼怪,我看你是…”
她話音未落,一道悶雷響起,電光透過窗戶撕裂殿內的昏暗,將四周照的猶如白晝。
還真有一道人影背對著眾人,就跪在那小宮女手指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