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朝歷代對劊子手這個職業要求相當嚴格,不但要一刀下去斬的乾淨,當主審官喊停時,也要及時剎住。

顯然,今日負責斬李珏的劊子手經驗老道,至少他沒讓李珏受傷。

在場的一眾衙役都沒有反應過來,就連虞戈未晃過神來。

上官飛燕突然朝一旁的文書喝道:“愣著幹嘛,還不記下!”

那文書一愣,手中的毛筆險些抖落,又慌忙將筆尖放在嘴巴里沾了沾口水,奮筆疾書寫道:虞知縣發矯詔,李珏做賊心虛,主動伏罪。

“來人,筆墨伺候!”上官飛燕一聲令下,很快便有兩名文職拿著筆墨放在了李珏面前。

此時,李珏仍然趴在虎頭鍘上,冰冷的鍘刀距離他的脖子很近,令他不敢隨意亂動。

等到兩名文職磨好筆墨,上官飛燕又衝著李珏喊道:“李珏公子,既已認罪,那就全盤交代清楚吧!”

兩名文職也半蹲著身子,低頭眼巴巴的看著李珏,就等對方開口,他們也好寫下供詞了。

“我…”李珏閉上眼睛,感覺羞愧難當。

生死關頭,當那柄鍘刀即將砍下他的腦袋時,他方才明白自己並不想死。

這種貪生怕死,企圖苟活的行為,必會被外人恥笑,恐怕今天之後,旁人提及李珏,都會噗笑一聲道:李珏?貪生怕死的鼠輩而已,算不得有為的年輕人!

“李珏公子!”上官飛燕見他遲遲不動,便厲聲催促:“時間不多了,您要是後悔了,想掉腦袋了,麻煩你立馬說出來,我好親自斬了你!”

“我…我說!”李珏慌忙睜開眼睛,“別斬我,我說…你們要向我保證,我認罪後,將我交給陛下處理…”

聽到這裡,虞戈終於鬆了口氣。他暗中看向上官飛燕,卻見後者也默默看了他一眼,二人同時打了個眼色,提前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

“李珏,本官不會食言。”虞戈也保證道。

“好…”李珏張了張口,感覺喉嚨有些乾燥,便出聲問:“能先放我起來嗎…我想喝杯蜜水。”

“李珏,這裡是公堂,不是李府。”虞戈伸手抓了個空,只能用手拍了拍桌面,喝斥:“速速招供作案細節,以及幕後黑手!

不然,別怪本知縣的虎頭鍘不講情面!”

李珏打了個寒顫,終於認了命,趴在虎頭鍘上,將整個事件原委敘述一遍。

可能是因為虎頭鍘的威懾力太大,李珏提供的線索有些凌亂,最後還是虞戈一問一答,才還原了李珏偷竊內務府珍寶的整個作案過程。

只是,李珏並未透露這樣做的目的,或者說,是受何人指示。

不過事到如今,虞戈不用問也能猜出來答案,除了李家沒有其他選項。

片刻之後,文職重新整理了一遍供詞,並交到了虞戈手中。

上官飛燕也湊近看了一眼,倆人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他做了這麼多事,受了那麼多常人不能想象的苦頭,就是為了換這一張紙。區區一張薄紙,能要了城南衙門上上下下近百條人命,同樣的,也能救下更多的人。

虞戈小心翼翼的掂量著手中這張薄紙,一時百感交集,想要感慨卻不知應該說些什麼。

忽然,他起身拿著供詞來到李珏身邊。

後者仍趴在虎頭鍘上,頂著蓬頭丐面的腦袋無力的向下垂著,眼神空洞滿是絕望之色。

虞戈蹲下身子,仔細打量對方一眼。

注意到面前有人蹲下,李珏緩緩抬起頭,同樣看向虞戈。

“你現在滿意了?賤民,這就是你報復我的手段?”他忽然笑了,笑的很無奈,又有些詭異,“李家,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李家的事都是後事,至少今天,我贏了。”虞戈站起身,對左右道:“來人,放李珏公子出來,換身乾淨衣裳,明日押入皇宮,聽後陛下處置!”

左右走來官差,將鍘刀拉起,不等他們去拉李珏,後者便連滾帶爬的站起來,然後轉身朝著虎頭鍘踹了一腳。

只聽噹啷一聲,那顆凶神惡煞的虎頭,竟被李珏一腳踢飛,落在李珏腳下。

李珏頓時愣住了,他雖是修行者,卻被因吃了解元散,全身真氣盡失。

他現在就跟普通人無異,卻一腳踹開了鍘刀上鑲嵌的銅質虎頭,莫非,是自己腿力見長?

虞戈頓時暗叫不好,連忙命人去拿李珏。

可李珏卻突然發現了端倪,拼命掙脫來緝拿他的官差,整個人撲向那顆掉在地上的虎頭。

“這是…”剛抱住虎頭,李珏便感覺這個重量不對勁,連忙用指甲扣了扣表面,卻扣下一層銅漆,“裡面是鐵…這不是御賜的鍘刀!”

聽李珏這麼一喊,幾名官差也愣在原地,紛紛看向虞戈,在請示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虞戈沒有回應,眼睜睜看著李珏又回到那口鍘刀面前,將虎頭擺了回去,仔細觀察。

李珏發現,這斷口處十分平滑,肯定不是他這一腳能踢出來的。

也就是說,這顆虎頭是被人噴上了銅漆,然後安放在鍘刀一側的。

只是不知用了什麼手段來固定,所以一直沒有脫落,直到被他踢了一腳,才真相大白。

他又連忙打量了一眼鍘刀,方才混亂中,他沒有心思來觀察這口刀。現在仔細一看,頓時發現無論是刀身還是底槽,做工皆是極為粗糙,根本不可能是督少府的手筆。

“這鍘刀是假的,不是御賜的…”李珏喃喃自語,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睛瞪得老大,“假口諭,矯詔!你敢詐我?

那…那夜明珠也是假的吧?我就說那,不可能的,真的怎麼可能在這!”

想通這一切後,李珏頓時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一片,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又突然失聲癲笑。

虞戈為何詐他,就是因為沒有確鑿證據來給自己定罪,所以才演了這麼一出好戲。

讓李珏感到可笑的是,哪怕他的意志能再堅定那麼一點,就不會中了虞戈的詭計。

“你都做了什麼啊!你會害死我的!”李珏怒視虞戈,雙眼向外突出,遍佈血絲,“供詞…供詞!快把供詞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