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此時,身旁的主簿也停下筆,虞戈忙問道:“這麼快就寫好了?”

蘇主簿沒敢正眼看他,整個人埋著身子,目光始終看向下方,一看就是心裡有鬼。

虞戈眉頭一皺,快步湊近,從他手中記事簿上一把撕下一頁紙,低頭仔細一端詳,頓時驚道:“才七個名字啊,另外幾十人呢?

蘇主簿,你可別說你忘了,身為衙門主簿,所有在職人員可都是你管的!”

“大…大人…實不相瞞,確實就這麼多了!”蘇主簿戰戰巍巍的道出實情。

“就這麼多?”虞戈一愣,重複問道:“什麼意思,別賣關子,不然我判你個失職的罪,上奏朝廷將你革職!”

蘇主簿一聽,頓時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這個年近四十有幾的中年男人,突然放下了所有的面子和尊嚴,連磕了數個響頭,喊道:“虞大人,您可高抬貴手,我全家都指望我一個人養活呢!”

虞戈雖心有不認,卻還是冷哼一聲,道:“那還不快快道來實情!”

“這…”蘇主簿低下頭,看著慘白的地面,豌豆般大小的汗珠子從他腦門上滑落,滴在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是周大人在時,命令下官這麼做的!衙門裡其實只有四十一人…

是他讓下官謊報人數,這樣一來…每年就能多領不少津貼…”

“你們…好小的膽子啊!”虞戈止不住揚了揚眉頭,看著手中的名單,一時哭笑不得。

一個普通的公差,一個月能領幾個錢,這周縣令貴為一方父母官,貪贓竟還知道“取之有度”,只貪了十五個人頭錢…

這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真的報上去,充其量也就丟了烏紗帽而已,性命無憂。

“這點汙穢也不值得驚擾朝廷,你且起來,此事本官不怪你!”等那蘇主簿慌忙起身後,虞戈又說:“既是知法犯法,那便必須處罰,就罰你一個月的俸祿。

對本官的裁決,你可有異議?”

“沒有沒有!”蘇主簿連忙點著腦袋,拱手道:“多謝虞大人,下官服了!”

“缺勤的幾人,一併罰俸一月,再有下次,本官就不客氣了!”虞戈又吩咐一句,蘇主簿連連點頭,一一記下。

“本官上任之初,就在這汴塘城中走動,透過百姓與本官這雙眼睛,聽到也看到了很多匪夷所思之事!”虞戈環視下方,眾人紛紛垂下腦袋,不敢與他對視,“現如今,朝廷派本官來清理那些蛀蟲,以正汴塘官風!

我不管你們曾經都做了什麼,替誰賣過命,打本官上任起,從前的事咱們一筆勾銷!

但是,如果有哪個膽敢繼續為非作歹的,到那時,就別怪本官翻臉不認人了!”

虞戈語氣冰冷,眼神犀利,仿若一把小刀遊走在所有人肌膚上。讓人不禁感慨,面前這人看起來年紀輕輕,實際上卻有這超過他年齡的老辣手段。

“都聽清楚了嗎?”虞戈朗聲問道。

一眾官差聽了,俱是頷首稱是,至少表面上沒有人敢對虞戈動歪心思。

就在這時,公堂外忽然有人高聲吆喝:“你們都清楚什麼了呀?”

這聲音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見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正緩緩靠近,待那東西走進之後虞戈方才看清,原來那不是個東西。

這人身子嚴重發福,一身寬鬆的捕頭差服繃的老緊,走起路來時,身上的贅肉一晃一晃,臉也憋的老紅。

不用虞戈猜他也知道,這位應該就是捕頭了。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合著這汴塘衙門裡還真是藏龍臥虎,除了蘇主簿還看的過去,其他人長得多少都有些奇特。

“堂下何人?”虞戈收斂表情,正色道。

“喲,您就是新任的縣令大人吧?”胖子打量了虞戈一眼,兩顆小眼珠子打著轉兒,也不知在憋著什麼壞呢。

“嗯。”虞戈點了點頭,他未著官服,但官做了小几個月,這氣度還是有的。

“您可真年輕啊!”胖子朝他拱了拱手,身子卻努力伸的筆挺,說:“還未自我介紹,下官柏豪,任職汴塘衙門捕頭。

我跟柏侯是遠房表親的關係,聽說大人您很威武啊,上任第一天就打了我表哥的家丁!”

“怎麼?柏捕頭是來替你表哥找回場子的?”虞戈算是看出來了,這柏侯府不敢明著來,便先派了他這馬前卒來探探風。

“不敢不敢!”柏捕頭朝虞戈拱了拱手,緩了一口氣兒,接著說:“我表哥說了,大人您剛剛上任,想來三把火是人之常情。

您年紀不大,涉世未深,正是初生的牛犢子不怕老虎,所以我那表哥不會跟您一般計較的。”

說些,柏捕頭看向其他官差同僚,本以為他們會和以前一樣,配合自己哈哈大笑。

可一眾官差卻低著腦袋,大氣不敢喘一下。

“你們都聾了還是啞了,怎麼都沒個聲了!”柏捕頭艱難的提起胖腿,踹了一腳就近的一名官差,斥責道。

“大膽!”虞戈也顧不得噁心,直接抄起那滿是油漬的驚堂木,朝著柏胖子的大腦門丟了出去!

咚的一聲悶響,就跟打在了一顆西瓜上似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所有人都聽的到。

“啊!”柏捕頭捂著腦門,發出一聲哀嚎,鮮血直接糊紅他半邊臉。

“當著本官的面,踹本官的人!”虞戈冷哼一聲,一甩袖子,吼道:“你當本官是擺設嗎?給本官滾出去!

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我汴塘衙門的捕頭了!”

柏胖子滿臉的不可置信,伸出顫抖個不停地指尖,指向虞戈:“你、你敢打我,我表哥可是…”

“滾!”虞戈反手抄起桌案上的一桶竹籤,作勢欲打,那柏胖子見了,頓時猛地縮了縮腦袋,連滾帶爬的往外跑。

奈何他這身子太過肥胖,一個不留神,腳下一個趔趄,整個人摔倒在地,向前滾出老遠才停下。

虞戈又氣又想笑,他強忍著笑,厲聲道:“滾去給你那表哥帶個話,這幷州乃是陛下的幷州!

陛下親手定下的鐵律,不是他這小小的柏侯府能夠挑釁的!”

“好,大人放心,我一定帶到!”柏胖子咬了咬牙,環視四周官差,伸手挨個指了指:“平時巴結老子,現在連個扶的都沒有,行,我都記住你們了!”

方才他摔得老慘,卻沒有一名公差敢上前主動攙扶。此時,他強忍著渾身的痠痛,一瘸一拐的狼狽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