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永安洛水乘船北渡,又經碼頭輾轉官道,途中趕上最後一場雨季,倆人用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走進幷州境內。

虞戈有了新身份,他現在是一名書童,專門侍奉自家的公子。

王簡對他的稱呼沒有變,按他的說法,天下姓虞姓王的人多了去了,其中叫虞戈的,沒有一千也有一百,沒必要刻意隱藏。

而王簡也給自己找了個一個合適的身份,是一個屢屢落榜年年不中,已經四十出頭的老書生。

恰逢去年赴京趕考,終於中了榜眼,今年才得到朝廷的任命書,走馬上任汴塘知縣一職。

雖是九品小官,還是外調官員,但對於一個四十出頭的老書生來說,已經是值得燒高香的事了。

虞戈也是覺得有趣,心想這人對自己的定義很準。王簡鼻樑生的高挑,又經常掛著一副冷臉,正好完美詮釋了一副窮酸書生的獨有的文人風骨和孤傲。

王簡這次去汴塘,可謂是準備充足,他的行囊裡真的有一張任命書,只是時間尚早,所以他也不急於一時。

幷州北鄰外疆,常與塞外胡人走動,雙方以物易物,同時也有一批胡人在此定局長達百年。

他們與幷州人通婚,因此本地人大多豪放,風土人情放在天下九州,也是別具一格的存在。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不說吃遍了整個幷州,也是吃遍了沿途所經城鎮的各種本地小吃。

虞戈也隱約看出,王簡對於“吃”有著某種執著,並非那種無肉不歡的飯桶,而是追求美味。

正好虞戈的手藝也算不錯,有時,倆人不得不夜宿荒野,前者用一條烤兔腿,就能換來王簡的一句“不錯,可以吃。”

一路上,虞戈也漸漸適應了王簡天生清冷的性子,倆人又用了五天光景,終於走進幷州州府汴塘。

汴塘是幷州最大的城市,依山傍水而建,人口數十萬上下不等。

它有著北方獨有的粗狂外表,也有山清水秀的獨特氤氳,被做作北方的塞上江南。

來到汴塘城後,王簡併未著急去汴塘衙門,而是帶著虞戈找了一家實惠的客棧,好好休息一番。

一路上的風塵與疲憊,被一夜安穩覺淘洗乾淨。

次日清晨,王簡拉著虞戈在小旅館一樓,找了一處偏僻角落的小桌坐好,又點了北方獨有的豆漿與素菜包子作為朝食果腹。

吃飽喝足,桌上只留下三個空盤,倆人各自捧著一碗滾燙的豆漿,不緊不慢的喝著。

喝到一半,王簡抬頭瞥了眼四周,見周圍沒人,這才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物件,放在桌上推給虞戈。

虞戈掃了一眼,面前的兩樣東西他最為熟悉,一個是通關文牒,一份是任命書。

他不解的看向王簡,後者慢條斯理的解釋:“這兩樣東西你先收好,今天咱們分頭行動,先摸一摸汴塘城的水分。

後天你就拿著這兩樣東西,去汴塘衙門上任知縣一職。”

虞戈頓時一愣,沒敢伸手去接任命書。

“怎麼,對這個職務有心理陰影了嗎?”王簡難得說了一句玩笑,可表情卻沒有半點變化。

“有點。”虞戈苦笑著點了點腦袋。

一個月前,他無端被捲進內務府失竊案,表面上是高升一方的知縣,還是個京官。實際上就是做了他人的替死鬼,是個背鍋的貨。

現在,王簡又給他一張任命書,偏偏還是知縣一職,虞戈不禁懷疑,這是不是他在故意捉弄自己。只可惜,他沒有證據。

“放心,這次不會讓你丟了小命。”王簡保證道。

虞戈將信將疑,但他沒得選,只能伸手將這兩樣東西塞進懷中收好。

“一會你往衙門的方向走,我去其他地方看一看。”王簡喝乾碗中的豆漿,從懷裡探出一張手帕抹了把嘴,“我先走,過一會,你在離開。”

說完,他就準備起身離開,虞戈卻突然叫住他。

“怎麼,有啥疑問?”王簡問道。

“有一個…你就不怕我扭頭跑了嗎?”說話間,虞戈伸手摸了摸懷中的通關文牒。

王簡看了他一眼,突然湊近,輕聲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不過,就算你真跑了,你以為自己能跑到哪去?”

虞戈聽了心情五味陳雜,一時不知應該害怕,還是應該感激對方的信任。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王簡絕對不是普通人。自己若是真的跑了,肯定出不了汴塘,恐怕到時怎麼死的都不清不楚。

“還有問題嗎?”王簡又問。

“沒了。”

王簡點了點頭,起身負手離開,腦袋微微昂起,悠哉悠哉的離開了。

虞戈則一直待在原地,直到碗中的豆漿徹底涼透了,他這才站起身,遵循王簡的命令去汴塘衙門打探。

汴塘的人口雖然不及永安的一半,但白日裡,街頭也是人流如織,不時有健碩的漢子駕馬穿街而過。

初來乍到,虞戈自然不知汴塘衙門的位置,便只能嚮往來的路人打聽。

但幷州獨有的方言和口音,讓虞戈欲哭無淚,大多時候只能不懂裝懂,然後繼續問下一個路人。

最後,還是一個外地的旅客給他指的路子。

總算來到汴塘衙門附近,剛出街頭,虞戈便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本能的縮了回去。

緩了一會,他又探出半個腦袋仔細打量一眼,這才證明自己並沒有看花眼。

只見那汴塘衙門外,橫放著一具屍體,雖然上面蓋著一層白布,但眼下正值酷暑,屍體腐爛的臭味隔著一條街都能聞到。

虞戈本能的伸手捂著口鼻,心中也是納了悶。莫非這偌大的汴塘,連個義莊都沒有,屍體還要放在衙門門口,也不怕招惹晦氣?

虞戈剛想上前多看兩眼,卻突然發現,似乎有幾個人始終徘徊在衙門大門附近。

匆匆一數,足足有五個人,都是身著便裝的成年男子。

他們雖然表面上是在散步,但眼神卻一直盯著四周,不時掃上兩眼。

只要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幾人明顯是在戒備著什麼。並且,哪有普通人會一直在停放著屍體的衙門門口徘徊?

虞戈沒敢貿然上前,經驗告訴他,如果此時被好奇心驅使,直接走過去,很有可能被幾名壯漢當場摁在地上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