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朝天子站在最後一級臺階上,就這麼以站立的姿勢保持了一炷香的時間,身後數百人,也安安靜靜的等著。

等著這位能夠將他們的命運徹底改變之人,做出最後的決定。

於是。

一座祭壇在他徹底登上去後,自天雲山頂端的廣場上升起。

祭壇不斷向四方擠壓,而遭受無數刀劍的大榕樹,也終於在祭壇出現以後,徹底斷裂,猶如虯龍的粗壯樹根翻起了泥土,腥臭混合著留下的血水,被樹幹一陣陣的吞噬,可這一切,誰也沒注意。

黎朝天子一眼便看到了盡頭的程謹嚴,也看到了站在他旁邊的白衣少年。

黎陽和他遙遙相望,回想起降臨南國時的光景,他是食客,而對方只是個店小二,還是那種狗眼看人低,見人下菜的主。

除卻紅袍老太監,還有兩個人站在黎朝天子背後。

那個沒有錢吃飯,想著拼桌的爺孫倆,這會兒正在後方衝黎陽揮手。

黎陽猶豫了片刻,還是揮手回應了一下。

原來如此。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那為何當時就不把自己殺了呢?黎陽目光有些疑惑,手持長劍的程謹嚴道:“每個降臨此地的謫仙人,都有氣數,你們自己感受不到,可作為掌控這一座天下的黎朝天子,只要還在位置上坐著,他就能看到你們頭頂的氣數光柱,而你,便是光柱最亮的那個,不然你以為憑什麼會這麼巧的出現在你吃飯的酒館當店小二?”

劍仲這時候退了回來,依舊氣度不凡,但渾身上下早不到一寸完整的地方,全然被鮮血換了個顏色。

凝固在頭髮上的血,讓他看起來比修羅還要顯得猙獰,握劍的手血肉模糊,白骨森然,背上還有條極長的口子,可以看到裡邊兒的白骨,只是血沒有流了,劍仲吞下一顆丹藥,道:“來時,師傅給了我三顆丹藥保命,兩顆用以肉白骨的神丹,剩下一顆用來強行破境保命之用,我現在還剩下一顆。”

他手掌一翻,黎陽看到那顆紅色丹丸。

劍仲果斷的吞了下去,一境巔峰的劍修,吞下丹藥後,立即躋身到二境,可他本身便是劍道天才,越境殺敵只是家常便飯,這一刻,驚人的劍氣從他體內爆發,那些深可見骨的傷口也在丹藥的衝擊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著。

“黎陽,我不是保護你,我只是想保護我的劍。”

他回頭微微一笑,目光鎖定在人群中不斷蹂躪同伴的三境武夫,也就是程謹嚴的狗頭軍師,腳下一蹬,驟然激射而去。

程謹嚴看穿了黎陽的心思,道:“他很厲害,可他的光柱很淡,也許是劍道的冰冷讓天地意志有些排斥,所以不親近他。”

黎陽問道:“你不是說只有黎朝天子才看得見嗎?”

程謹嚴道:“你看對方有多看他一眼嗎?”

黎陽不再說話,只是一身的昂揚的戰意,終於到了臨界點。

他也有一劍,

從未對人間揮出過的一劍。

觀摩過金甲男子,也觀摩過自家掌櫃,更在妖魔道下看到了什麼叫最強,於是那一天起,便不斷在修行中揮舞。

他知道這一劍並不能給混戰中的謫仙人帶來什麼幫助,也無力改變落敗的事實,可他,還是要揮出這一劍。

他要讓所有人,看到這一劍。

連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這會兒揮劍的他,與平時判若兩人,這一身的自信,也都在這一劍中了。

天上的巨龍在怒吼著,隨著這一劍緩緩落下。

黎朝天子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實在是拿到氣數光柱太刺眼睛,居然蓋過了落下的真龍雲海。

“陛下,我去殺了他。”紅袍老太監請戰。

“可。”

於是程謹嚴一步跨出,站在紅袍老太監對面,看著曾經一起共事的老友,程謹嚴感慨萬千,誰能想到轉念就會成為敵人,兵戎相見,紅袍老太監還是一如朋友那般笑得親切:“程親王,老奴就不客氣了。”

“聽說公公修煉了一門可以吞噬人心的劍法,也是巧了,本王也擅長這種劍法,想找你切磋切磋。”

紅袍老太監調皮的眨了眨眼睛:“試試看?”

“那就試試。”

此話過後,程謹嚴的劍,便落了下去。

這半大的廣場上,能看到一道粗壯的劍氣光柱垂直從天而降,直奔紅袍老太監的頭頂而去。

對方也不閒著,在劍氣落下時,身後飛出一把黑色長劍:“此劍名噬心,不僅僅能夠噬心,還能噬劍。”

程謹嚴的面上,終於有了凝重之色。

黎陽的劍氣,已經在人群中炸開。

劍仲緩了口氣,豎起大拇指,眼裡滿是讚賞之意,而差點被數刀砍死的大夏九公主,也在這一劍下得到了暫時的解脫。

趁此機會逃到黎陽跟前,不無花痴道:“我的男人。”

史家弟子不擅長打鬥之法,一身的學識全在書本里了,這會兒只能拿著書猛砸士卒的腦袋。

鬼墨守著在後方彈琴的琴心,道:“讓正陽山的弟子給你當護衛,你是第一個。”

琴心笑著點頭:“希望你不是最後一個。”

鬼墨語氣為之一滯:“不要臉的東西。”

於是琴心勾動琴絃,唱道:“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後天祚衰,天不仁兮降亂離,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

淡藍色的光暈呈波浪鋪天蓋地而下,讓疲倦的謫仙人精神為之一振,衰竭的靈氣也得到了補充。

黎陽收回劍,劍氣所在之地,滿是凌亂的屍體,他做不到書本中的一劍三千甲,可這一劍,硬是將面前猶如鐵桶一樣的包圍給撕開了個口子,凌霄握著雙拳,一步步從裂開的地方走了進來。

剛站到黎陽身旁,便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黎陽,我還不想死呢,這次進來試煉真的虧到家了。”

黎朝天子帶領的面具甲士沒有動手,安靜的等待著命令。

身後的爺孫倆擺出一張陣圖,點頭道:“陛下,可以了。”

黎朝天子嗯了一聲,目光直視上空,祭臺的高度,恰好與下降的五爪真龍重疊。

“眾將聽令。”

“末將在!”

“今日,斬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