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流雲王室中,連這樣一個小細節都能記在心裡的人,除了流雲國的國君即墨非夜,就是被往任的國君任命建造這處地陵的工匠了吧?

可流戩和他年紀差不多大,建造流雲地陵的時間足夠往前推到三百年前了,流戩怎麼可能是工匠……

燕玄安將腦子裡放飛的想法揮散出去,他自己的事情都還沒做,何苦操心流戩的身世和被流戩忘去的記憶呢?畢竟流戩自己都不在意,也沒有執念想起從前發生的事情,自己又是誰。

沈之雲既然相信流戩,願意把流戩放到他身邊,想必流戩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流戩面對燕玄安的疑問,連眉頭都未皺起一下,依舊沉默著不發一言,如同亙古無波的井水。

燕玄安不再多想,把心思放在腳下。

果然,鎖鏈拉動的聲音停止,第二道門開啟了,而老和尚帶他們徑直往前走,穿過剩下兩道暗室的門,一個古老威嚴的殿堂出現在燕玄安眼前。

地陵的祭祀就在此處進行,要將殿堂內所有放置古佛的佛塔祭拜之後,才能去放置三位佛尊的靈臺。

老和尚走在最前方,第一個到達殿堂,用手裡的火把將殿堂牆壁四處的燈火點亮。

剎那間,滿室輝煌。

一座黃金寶塔就靜靜地佇立在殿堂中央,就像金字塔的縮小版一樣,但比金字塔還要精緻,寶塔四面都雕刻彩繪浮雕,翠羽、瑪瑙、寶石鑲嵌其中,可謂富麗堂皇,叫人不經意間看花了眼。

已經進了第四道暗室的門了,卻不見沈之雲他們的身影,燕玄安有些不安,低聲問道流戩,“你有看到他們嗎?”

進流雲地陵前,他們商量好了,就在第四道暗室的門後會面。

流戩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眼前的黃金寶塔,陷入了沉思,似乎又找到了一些自己過往的回憶。

燕玄安皺眉,“你身體不舒服嗎?”

流戩卻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已經忘記自己是燕玄安的侍衛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對外界發生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見從流戩嘴裡問不出什麼,燕玄安也就放棄了,他眼神四處打量,依舊沒有找到沈之雲和杜明月的一絲身影。

而和尚們已經盤坐在寶塔前的蒲團之上,繼續唸誦繁雜經文。

“燕大人,國君邀請你一起祭拜古佛。”

即墨天龍走到燕玄安身邊,低聲說道,臉上是對萬佛的尊敬。

燕玄安此刻也沒和他針鋒相對,只是跟著即墨天龍去到即墨非夜身邊,祭拜需要下跪,他卻用的是天辰國對道尊的祭祀禮儀,雙手合十彎腰拜三拜。

雖然在一眾跪拜的人中顯得特立獨行,可念著他是天辰國來的使臣,兩國風俗各異,沒人追究燕玄安。

進入供奉三位佛尊的靈臺需要等候和尚們唸誦完經文,即墨非夜帶著燕玄安等人到殿堂偏廳休息等候。

隨行的侍從供奉清茶和點心,彎腰低頭,態度恭敬。

“國君,燕大人。”

燕玄安坐定,放在腿上的手突然緊握,這個聲音,是藍骨頭的聲音。

他一時啞然失笑,這丫頭一向古靈精怪,做事不循規蹈矩,甚至超脫眾人的想法,沒想到竟然混進了侍從的隊伍裡。

這下燕玄安也就放了一半的心了,藍骨頭既然能進流雲地陵,那就說明沈之雲和杜明月他們進入地陵應該也很穩當。

“燕大人,祭祀流程繁瑣,一部經書要誦讀一日一夜,你作為使臣拜訪流雲國一年一度的法會大典,可別嫌煩啊。”

即墨非夜笑著打趣燕玄安,突然回想起什麼,幽綠的眼瞳閃過意味不明的情緒,“對了,孤忘了,往年燕大人在流雲國做客之時,每年的法會大典燕大人可是都參加過了,怎麼會嫌煩呢?”

他左手摩挲著右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將侍從奉上的一盤點心推到了燕玄安的手邊,渾厚的聲音帶了幾分懷念,“孤記得你以前最愛吃這道冰糖葡萄。”

燕玄安胃裡一陣噁心翻湧,額頭青筋又浮現出來。

他握緊拳頭,聲音冷了下來,“國君記錯了。”

“是嗎?”

即墨非夜突然朗聲大笑,笑聲在空蕩的地下殿堂中迴響,聽在燕玄安的耳朵裡顯得刺耳,即墨非夜卻渾然不覺,眼神遊離在燕玄安身上,從他的脖子滑到了精煉的腰身。

“是孤記錯了還是燕大人不喜歡吃了?孤記得以前燕大人在囚羊地宮的時候最喜歡這道點心了。”

燕玄安快要發怒了,扮成侍從的藍骨頭將雕花茶盞遞到燕玄安手裡,“燕大人,請用茶。”

她知道了燕玄安的過往,終於明白為什麼即墨非夜三言兩語就能惹得燕玄安火冒三丈,不是燕玄安太廢物了,而是即墨非夜太畜生了。

即墨非夜掃了裝扮成侍從模樣的藍骨頭一眼,卻沒注意到跟隨老和尚,坐在老和尚身後一起唸誦經文,戴著帽子卻低頭看不清相貌的年輕和尚。

繁冗的梵音終於唱誦完畢,老和尚一行人進了殿堂偏廳,示意即墨非夜他們可以去供奉佛門三尊的靈臺了。

臨走之前,老和尚將偏廳內點燃的燭火一一吹滅,流戩彷彿突然回神一般,衝上去想要打斷老和尚的動作。

但他反應慢了半拍,室內燭火一時間全都滅了,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燕玄安心頭不安感越來越強烈,耳朵彷彿一瞬間失聰般,任何人說話的聲音都聽不見了,冥冥之中只能聽見來自遠方傳來的梵音在耳畔縈繞。

他皺眉,就感覺身後有人抱住他,帶他一起往下墜落。

難道地陵還有第五個暗室?

抱著他的人又是誰?燕玄安雖然厭惡別人觸碰,在這樣的情況下也知道自己如果亂動的話恐怕會引發不妙的後果,只能按兵不動。

明明是讓他不斷下墜的感覺,可腳下彷彿無敵的深淵,不知盡頭在哪。

“流戩,是不是你?”

燕玄安見抱著他的人遲遲沒有動作,不禁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