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姨抬起一雙淚眼朦朧的眼睛，看向杜明月，開口問她話。
杜明月大為困惑，為何蘭姨在聽到楚王妃臨終這句話時會淚如雨下，雖然不解，但她還是如實回答：
“確實是劇毒發作，楚王妃忍受不了痛苦，而且是徹底毒發時期，我雖然會醫術，卻也救不了她，甚至連替她減緩痛苦都做不到。”
“她把孩子交託到我手上後，就在昭獄自盡了。”
蘭姨哭著哭著突然就笑了，目光追憶從前。
“當年我和她同出一宗，我成了雪國太子妃，她成了楚王妃。沒想到我倆現在竟然落到這番境地。我成了廢妃終生不得以真實身份示人，甚至連交友都不行。”
“本以為她嫁給楚王遠離皇位，卻也是這樣的結局。”
紅顏早逝，只留故人唏噓感慨，無限懷念。
蘭姨搖了搖頭，後知後覺自己在杜明月和沈之雲兩人面前失態了，立馬側臉拿出一張絲帕擦乾淨了臉上的淚，強顏歡笑。
“婆娑女這種蠱毒是雪國皇室用來控制下屬聽其命令列事的蠱毒，每月十五，雪國皇室都會發一次緩解蠱毒痛苦的解藥。”
“明日就是十五，現在快馬加鞭趕去雪國，還能領這月的解藥。”
蘭姨是現任雪國國主的廢妃，她為什麼會中婆娑女蠱毒，答案顯而易見，或許是國主為了控制她，或許又是別的。
她選擇避而不談，杜明月和沈之雲也心照不宣地沒去揭開她的傷疤追問。
氣氛有些傷感，往事已經太久遠，蘭姨也不想一直停留在過去獨自傷懷，轉而看向懷裡的孩子，扯起嘴角笑了笑。
“既然這個孩子是我故友的孩子，我更要帶他一起去往雪國了。”
“這個孩子可有姓名？”
杜明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皇上給孩子賜了名為琛，取珍寶之意。這個孩子名義上是鎮北侯世子的孩子，姓沈名琛。”
提及鎮北侯府，蘭姨笑容一瞬間僵硬，隨後又恢復如常。
“那孩子也該有個小名，我看明日就是中秋，不如就叫十五如何？”
小名無關寓意，只求順口。
十五，當然極為順口。
杜明月喜笑顏開，忙不迭點了點頭。
沈之雲沒有異議。
一隻飛鳥從三人上空掠過，緩慢落在了蘭姨的肩上，杜明月就看見蘭姨側頭和青鳥對話，鳥語她是聽不懂的，但蘭姨和青鳥對話有來有回，更是讓她震驚了。
蘭姨竟然會獸語。
也難怪，像這種能人異士，雪國國主要用蠱毒控制他們。
片刻，青鳥又撲翅而飛。
蘭姨轉頭看向沈之雲和杜明月，表情鄭重道：“今夜我們就要啟程了，你們來得正是時候，青鳥告訴我去往雪國的馬車已經到了，你們不方便露面，就由我帶著孩子離開吧。”
“記住了，從今以後，孩子就叫十五，是個女孩。”
給孩子新的姓名，偽裝身份，更改性別，也是一種保護。
杜明月含淚答應。
蘭姨帶著十五即刻就啟程去往雪國。
深夜的帝都郊外，荒無人煙，正處穆楚的深秋時節，落葉紛紛，草木蕭索。
一輛馬車在小道上飛馳，跑出了不要命的速度，駕車的正是喬裝打扮的蘭姨，馬車內，杜明月抱著沉睡中的孩子萬般不捨。
“這個孩子可真好養，天塌下來他都不哭不鬧的。小鼻子大眼睛，瞧著就是個漂亮的小傢伙。”杜明月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著孩子的眉眼。
她剛把孩子當做自己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就要和他分別。
“這個孩子居然有點像你。”
沈之雲在旁邊插了一嘴。
“是嗎？”
杜明月聽到他的話，仔細打量孩子的眉眼，只是她很少照鏡子，自己的模樣眉眼她也描摹不出來，如何跟孩子的眉眼做比對。
“孩子這樣小，怎麼可能看得出像誰？”
她和楚王妃非親非故，和楚王也半點關係都沒有，孩子怎麼可能像她。
“他還這樣小，那你就知道他是個漂亮的小傢伙了？”沈之雲拿剛才杜明月親口說出的話戲謔杜明月。
別人說他性情頑劣乖張，那是說對了。
這人不僅性格不好，而且還不守信用總是食言！
杜明月回想沈之雲幾次放她和燕玄安鴿子，立馬惡狠狠地瞪了沈之雲一眼，“你放我和燕玄安鴿子的事情，回祠堂了再找你算賬！”
沈之雲立刻心虛地摸了摸鼻尖。
兩人說話之際，馬車慢慢減緩了速度，車外傳來蘭姨的聲音。
“馬上就到城門了，我帶十五下馬車，你們原路折返吧。”
杜明月抱著孩子，十分不捨。
沈之雲在旁邊看著她，默默無言了很久，最終開口和車外的蘭姨說道：“蘭姨，孩子不送了，我們捨不得。”
“這個孩子身中婆娑女，有一天活一天，待在我們身邊，我們能看一天算一天。”
這算什麼話！
又一個惡狠狠的眼神丟給沈之雲，杜明月哪怕不捨得，也不願意看著孩子活不到多久就死在自己身邊。
與其如此，不如去雪國還有一線生機。
她把孩子塞進沈之雲的懷裡。
還是沈之雲心比較硬，讓他送孩子最好。
沈之雲哂笑兩聲，從車內伸出手，將孩子遞給車外駕馬車的蘭姨。
杜明月在馬車裡坐著，默不作聲，就聽見蘭姨下馬車的聲響，緊接著馬兒一聲長嘶，馬車竟然無人駕馭的情況下掉頭，原路折返了。
透過車簾的縫隙，馬車回返的路途，天光乍亮。
“第二日了，中秋佳節團圓日啊。”
沈之雲摸著光潔如玉的下巴感慨，坐在馬車內悠然自得，甚至還泡了一壺茶，給自己和杜明月各自倒了一杯，“雖然沒能團圓，但留著命也好日後團圓吧。”
這話雖然不中聽，但也很大地鼓舞了杜明月。
活下來，才有更多的可能。
杜明月收起低落的情緒，用手背胡亂擦了擦臉，目光更加堅定，豪邁地拿起茶杯一飲而盡，定定地看向沈之雲。
“沈之雲，你之前說的主意，我同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