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燕雲局勢（中）

“咻……”

接連三支響箭從前方的山包後升騰起來。

“女真騎兵來了！”

岳飛心頭一沉，女真人從礬山縣的方向而來，看來礬山縣是落在金軍手中了，又擔心顧三狼部的安危，但此時的情況已經不容他多想。

岳飛轉目四望當機立斷喝道：“伯遠、王貴，搶佔那片山坡據守。張顯、湯懷隨我衝鋒，聽我號令！”

“諾！”

牛皋和王貴領命，當即率部騎馬驅車奔向左前方的山坡。

這是一道有著兩三百丈長的坡，坡不算太陡也不算平緩。

牛皋和王貴兩部驅馬駕車衝到半山腰就失去了馬速，兩部立即從馬車上卸下輜重，就地取材設立拒馬、搬運石頭堆壘石堆、挖陷馬坑……

岳飛率部向前衝鋒，看到女真鐵騎出現在視線中，卻沒有徑直髮起進攻，而是改變方向轉向右邊而走。

“弓……”

銀術可看到漢騎衝來大喜過望，一馬當先縱馬加速，剛拿起弓還沒等抽出箭，那支漢騎卻拐向跑了。

銀術可大怒要追，又看到右前方山坡上有漢軍在熱火朝天地佈防，這讓他一下變得驚疑起來，喝道：“停！”

兩千女真鐵騎令行禁止，整齊劃一地勒馬而停。

“銀術可，這是怎麼了，為什麼不追？”

女真人還沒養成上下尊卑的觀念，即使是銀術可的心腹部將，對他也是直呼其名。

漢軍狡詐，恐有埋伏！

這句話，銀術可剛要說出口，隨即又反應過來，轉而喝道：“阿拉卡，率部衝殺山坡上的漢軍。”

銀術可不愧是女真悍將，戰場經驗非常豐富，想到漢軍不可能會提前預料到他會出現，山坡上的漢軍匆忙佈防只會是臨時起意，那麼跑掉的漢騎就是想要拖延時間。

那就先幹掉山坡上的這支漢軍。

隨著女真騎兵的衝來，半山坡上的漢軍倉促應戰，這讓銀術可斷定自己的判斷正確。

岳飛不知道女真人會來多少，也不認為缺少實戰的背嵬軍，在硬碰硬的騎戰中就能勝得了百戰百勝的女真鐵騎，而且牛皋部還是隻會騎馬的步卒，當機立斷採取拖延戰術。

待山坡防禦打造好，也就有了一戰的底氣。

“指揮使，女真人沒追上來。”

岳飛轉頭一看，見女真人根本就沒追來，對此不由得心下一沉，說道：“停下，去探。”

一千五百背嵬騎勒馬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哨騎帶來了女真騎兵去攻打山坡的訊息。

這點，岳飛猜到又不想看到。

張顯叫道：“鵬舉，女真人還沒咱們人多，怕個錘子，現在女真人去打山坡上的老牛老王，咱們衝過去和老牛老王兩相夾擊正好包了他們餃子。”

岳飛沒有答理張顯，率部轉到能看到山坡情況的一個高地，注視著山坡上女真騎兵的動態……

張顯見狀又大叫：“鵬舉，快上啊，還等什麼？”

岳飛依舊沒有搭理張顯，這個小夥伴跳脫的性子不改，他是不會委以重任的，就留在身邊當個衝鋒陷陣的猛將。

湯懷卻忍不住罵道：“你瞎嚷嚷個屁，咱們要是衝過去，女真人直接來打咱們，你讓老牛老王接不接應？

老牛老王一旦接應，女真人又調轉馬頭去打，你讓老牛老王拿什麼擋？要是再來女真鐵騎，咱們是不是要全軍覆沒？”

湯懷一連串的發問，把張顯問得滿臉懵逼，這廝為了化解尷尬摸著腦袋道：“俺這不是怕女真人跑了嘛！”

岳飛完全忽視張顯，目光炯炯有神地看著遠處山坡，雖然看得不真切，但有眼尖的斥候不斷地透過揮舞小旗，如同烽火臺般地將對面的情況傳遞過來。

牛皋透過背嵬軍的獨門旗號告訴岳飛，不用擔心他那裡，萬一頂不住還有絕招破敵，讓岳飛多查探金軍的後路，看看顧三狼部是不是全被噶了。

岳飛知道牛皋的絕招是什麼，揣摩推演一番認為可行，也就放下心來，說道：“湯懷，速速將這裡的情況傳報給總兵，多派斥候去打探顧三狼部和礬山縣的情況，要多提防金兵會出現的援軍。”

“明白！”

湯懷除了獨領一營，還兼職軍機參贊，以及統領斥候營。

在湯懷的叮囑下，十幾騎斥候朝著幾個方向疾奔而去。

-----------------

銀術可率領大部女真鐵騎衝到山腳下就停了下來，看著阿拉卡率領五百騎直接往山坡上衝……

果然不出他所料，阿拉卡率部衝到漢軍所在的半山腰，戰馬的衝鋒速度就到了強弩之末。

“射~”

阿拉卡和牛皋幾乎是異口同聲，以不同的語言同時下達命令。

兩方拉弓射箭，兩波羽箭在半空中交叉而過，射向攻守雙方。

“盾~”

箭剛出手，王貴和阿拉卡又是異口同聲。

背嵬軍刀盾手豎盾，女真人側身馬旁抽出背上圓盾擋在頭頂。

背嵬軍有馬車當防護牆又是蹲著，盾牌能遮住身上要害，甲冑精良即使有被射中也是小傷。

女真人騎術高超作戰經驗豐富，但畢竟不是具裝重騎，能防得了人卻防不了馬，而且背嵬軍腳踏實地又分工明確，箭矢一波接著一波……

女真人不斷地出現傷亡，中箭的戰馬更是嘶鳴亂竄。

阿拉卡見前方只是漢軍倉促佈置的小石堆小坑洞，幾十輛馬車也只是歪歪斜斜地停放，這根本阻擋不了女真鐵騎的攻勢。

“衝殺上去。”

女真人不愧是百戰精兵不退反進，頂著射來的箭雨，繼續衝撞上去要跟漢軍肉搏。

“好，阿拉卡沒有讓我失望！”

阿拉卡毫不停歇地衝撞漢軍陣地，這點讓銀術可感到滿意，只要衝破漢軍的簡陋陣地，哪怕漢軍人數多於女真人，也只有敗亡的下場。

“狷嘶，帶二百騎左側支援。夜山森，帶二百騎右側支援。”

銀術可增派四百女真勇士去協助阿拉卡，就不將山坡上的漢軍放在眼裡，轉移了視線，將目光注視到出現在遠處高地上的漢騎身上。

“這人是誰？”

銀術可透過對手在這短短時間裡所作的佈置，就能夠判斷得出，這個漢軍將領還是有些本事的。

“溫剎，帶三百騎去衝一衝對面的漢騎。”

“是！”

溫剎率領三百騎，打馬衝向千餘嚴陣以待的漢騎。

以少打多，一直都是女真人的傳統，別說只有千餘漢騎，哪怕是萬餘遼軍，三百女真人也敢眉頭都不皺一下就衝殺。

漢軍跟遼軍有區別嗎？

在女真勇士眼裡，都是一樣的慫鳥。

銀術可率八百精騎注視著漢騎會如何應對？

漢騎跑，銀術可就衝上山坡圍殲坡上漢軍。

漢騎想要以多欺少，那對不起，溫剎足以拖住千餘漢騎，銀術可衝殺過去一舉幹掉漢騎。

銀術可緊緊地注視著漢騎接下來的舉動，竟莫名奇妙地感到有些緊張。

-----------------

孫忠和董仲孫這對難兄難弟緊趕慢趕。

二人收編了奉聖州的遼軍降兵，又強徵了青壯，知道此番肯定是當炮灰去攻城拔寨，一路有什麼拿什麼，更是抓了不少工匠。

到達礬山縣城，孫忠部擴充到了三千五百人，董仲孫部更是達到了五千人。

雖說多出來的人沒什麼戰鬥力，甚至不少人只拿著鋤頭扁擔，但這不要緊，只要能當好炮灰就行。

孫忠和董仲孫沒看到銀術可，就朝完顏彀英行禮，後者直接下令：“孫忠，董仲孫，攻城！”

董仲孫和孫忠同病相憐，相處之下有了幾分情誼，董仲孫的地位沒有孫忠高，由孫忠開口說道：“少將軍，請給職部一個時辰的準備時間。”

完顏彀英見這兩部僕從軍亂哄哄的樣子，這樣攻城效果不大，就同意了孫忠的請求。

孫忠和董仲孫開始準備起來，砍伐樹木打造梯子等攻城器具。

過了半個時辰，完顏彀英收到信騎傳報，得知了老爹跟漢騎遭遇的情況，有些不放心老爹。

這裡攻城又有僕從軍，於是完顏彀英留下一百騎盯著僕從軍，率五百騎前往支援。

完顏彀英剛走沒多久，完顏神土懣率部來到。

神土懣得知銀術可正在跟漢騎交鋒，見這裡形勢完全在掌控之中，就迫不及待地率部南下，要見識一下漢騎會是何慫樣！

-----------------

相比於雲州大同，人們的視線更多地聚焦在燕京。

誰都會認為，燕京的地理位置重於大同，耶律大石的地位更高能力更強，掌握的遼國軍隊最多也最強。

燕雲得失的關鍵還是在耶律大石的身上。

顧誠是這麼認為的，阿骨打也是這麼認為的。

是以，漢金兩方都有些忽視了蕭幹。

天漢還好，之前範三鬥等人勾連顧誠要以大同來當投名狀，靖安司、鴻臚寺等機構衙門都在大同安插了不少探子。

蕭幹進入大同殺了範三鬥等人，這些探子也就潛伏了下來。

蕭幹也不可能殺光通漢遼奸，倖免遇難的這些人依舊心生向漢。

反觀金國，在大同為數不多的暗樁，卻被靖安司給幹掉了。

是以蕭幹突如其來的舉動，金國毫不知情，靖安司的探子將這緊急軍情急報應州和朔州。

蕭幹是奚王忒鄰之後，只是他這一支家道中落，幸得先帝耶律洪基提拔賞識，一路當上了奚王。

蕭幹對遼國是忠心耿耿的，奈何耶律延禧太過無能，將大遼敗得支離破碎。

耶律延禧只顧著四下逃亡，這讓蕭幹非常失望，為了挽救大遼，毅然聯合宗室耶律大石、宰相李處溫等人，擁立南京留守秦晉國王耶律淳為帝。

奈何耶律淳福薄，登基沒多長時間就駕崩了。

蕭幹對遼國徹底失望，萌生出回奚族故地自立的念頭，奈何受到耶律大石、李處溫等人的輪番遊說，從而被說服領兵來到大同，將範三鬥等一批通漢遼奸幹掉。

蕭乾的部眾，以奚人為主，其次是契丹人，而後是漢人和渤海人，整合大同各路潰兵，淘汰老弱挑選精壯，總兵力達到了五萬。

幹掉範三鬥等遼奸富商，蕭幹獲得錢財無數，兵強馬壯糧草充足，讓蕭幹一度對大遼雄起有了希望。

奈何不久，一盆盆涼水又將他澆了個透心涼。

天漢佔據南面朔州和應州，對大同虎視眈眈。

金國佔據北面和東面數州，對大同虎視眈眈。

大同夾在漢金兩國之間，局勢變得很是艱難，不管跟哪國打，都會被第三方當了漁翁。

就在蕭幹左右為難的時候，耶律延禧又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的訊息傳來。

蕭幹徹底死心，認為再為遼國賣命太為不值，他有五萬大軍，完全可以自立為王自成一國。

回奚族故地自立的心思再起，蕭幹就再也忍不住了。

只是奚族故地位於遼河區域，大同到奚族故地的距離頗遠，走燕京再北上最為穩妥。

可蕭幹擔心耶律大石等人會從中作梗，又擔心金國會重兵出擊導致傷亡慘重。

在糾結萬分時，蕭幹叫來了心腹白得歌問策。

白得歌得知蕭乾的想法，思索一番說道：“大王，咱們奚族故地已經被金國所佔，而且這地方處於四戰之地，咱們去了也只有當炮灰的份。”

蕭幹被點醒，一想也是，奚族故地好是好，就是地理位置不太好，於是便失落地問道：“奚族故地回不去，難道咱們要困死在這大同？”

白得歌笑道：“大王，咱們有地方可去，而且搞不好，咱們還能漁翁得利！”

蕭幹忙道：“即將安出？”

“大王，咱們攜帶大同的糧草輜重退往西邊的勝州……”

白得歌認為，一旦己方突然退出大同，必將使得金國和天漢撲來搶奪大同。

那麼兩國必將發生大戰，而咱們佔據勝州完全可以坐山觀虎鬥，待兩國兩敗俱傷再捲土重來。

到時手握重兵佔據燕雲數州重地，必將使得元氣大傷的金漢兩國爭相招攬，大王就能左右逢源趁勢坐大。

退一萬步來說，即使咱們沒有任何機會，勝州西面是西夏，西夏是遼國小弟，咱們去投西夏也不失為一條退路。

受到白得歌的點撥，蕭幹如撥雲見日豁然開朗。

說做就做，蕭幹縱兵洗劫了大同府，率數萬大軍攜帶錢糧輜重退往西邊的勝州。

蕭幹突然退出大同，在朔州的韓世忠和在應州的种師中同時得到急報，二人不約而同地雙雙朝大同出兵。

韓世忠率先進入大同府，大同府被蕭乾洗劫一空，百姓哀號遍野。

“通知百姓暫且忍耐，糧草很快就有，速速上奏陛下，上報種總督……”

韓世忠只是在大同稍作停留傳下幾道軍令，留下一營維穩城中秩序，就率部北上阻擊會來搶奪大同的金兵。

种師中隨後趕到大同府，得知韓世忠已經先行北上阻敵，就派出一軍支援，而後安撫百姓，派兵向各豪強借糧，向後方調兵，運輸糧草輜重……

蕭幹只是洗劫城中百姓商賈，沒時間對大同府各地的豪強下手。

种師中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