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騎試春遊。
小雨如酥落便收。
能使江東歸老客。
遲留。
白酒無聲滑瀉油。
飛火亂星球。
淺黛橫波翠欲流。
不似白雲鄉外冷,溫柔。
此去淮南第一州。
李綱行走在淮南東路宿州境內,不由得朗誦出蘇軾的(南鄉子·宿州上元),以此來稱讚宿州不愧是汴河之上的繁華之地,淮南第一州。
雖說處於冬季,但也臨近春節,處處村鎮,空閒的百姓載歌載舞歡聲笑語。
“元清公,能人也,待平叛歸來必定拜訪!”
這幅場景,李綱已經許久未曾看到,不由得對宿州的地方官員大加讚歎,特別是對宿州知州黃繼的推崇。
在當下的大環境裡,黃繼能維持宿州的繁華,實在太不容易了。
當越往宿州南部時,李綱的心情開始變得沉重起來。
沿途,開始看到難民。
當一個地方出現叛亂時,百姓紛紛四逃,這本是一件人之常情的事,可李綱的心情沉重,在於顧誠說過的一句話。
“當你在屋子裡看到一隻蟑螂,說明這間屋子的陰暗面,已經有無數只的蟑螂。”
這句話放之天下,有了淮西王慶叛亂,有了山東宋江群匪,那麼就一定還會有其它地方的反賊冒出。
更別說還有如日中天的金國外患。
“官家再不幡然醒悟,親賢臣遠小人勵精圖治,恐我大宋真如顧誠所言,有亡國之厄。”
又真正見識了高俅統率下的禁軍尿性,李綱對此更是憂心忡忡。
“停下!”
前方一聲斷喝,停下的隊伍,驚醒了心情沉重的李綱,他策馬向前,只見前方的道路上一片混亂。
“直娘賊的,又不是不安置你們,又不是不給你們飯吃,你們這些賊廝鳥跑什麼?”
“捕頭,有大軍來了,快讓讓!”
大軍的出現,讓一群人又變得慌亂起來,都連忙避讓到了路邊的荒野上。
“監軍請先行,我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好!”
梁忠賢下令隊伍繼續前進,李綱策馬來到路邊,對那人群問道:“本官淮西總管府長史李綱,這些人可是從淮西而來?”
捕快衙役圍著的男女老幼,一個個衣衫單薄襤褸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捕頭打扮的人忙行禮道:“回長史,這些的確是從淮西而來的災民,本縣有安置點提供粥飯,可這些人偏偏往北跑!”
災民們頓時跪了下來,磕頭道:“大老爺饒命,俺們是從壽州穿山道來的,不知道有施粥,只想著離得越遠越好!”
“都起來吧,地上潮……”
當李綱下馬親手扶起一個漢子時,目光又掃過其餘男女老幼那呈現菜色的臉,不由得問道:“你們這是多久沒有吃飽飯了?”
漢子苦笑道:“回大老爺的話,這三年來,能裹腹都是奢望,如何敢奢求吃飽飯。”
李綱大驚,忙問:“這是為何?”隨即又看到這些災民的困境,又道:“來人,拿乾糧和衣物來,生火。”
麾下拿來衣物乾糧,捕快們升起了火堆,災民們圍在火堆旁穿著暖和的衣物啃著乾糧,對李綱充滿感激,只是對平叛並沒有表現出什麼驚喜。
李綱詳細問過災民之後,才理解了災民們為何對平叛無動於衷,也被淮西局勢所震駭。
李綱萬萬沒想到,才數年時間,魚米之鄉的江淮之地,就被貪官汙吏們禍害成餓殍千里,更沒想到的是,朝堂之上居然聞所未聞,沒有人將此事捅漏出來。
可見上下勾結之嚴密、之貪婪,駭人聽聞。
“幸好王慶之流沒有遠見,貪婪不在貪官汙吏之下,否則現今局勢將無法挽回!”
對此李綱又驚出一身冷汗。
要是王慶李助之流能抓住機會,開倉放糧收買民心,那麼叛軍之勢早已經席捲淮西向四周蔓延,數十萬百姓將萬眾一心以抗朝廷。
“這大宋天下還有多少這般被禍害的地方,王慶李助之流沒有遠見,要是其它地方出現非凡人物,那……”
李綱想到朱勔花石綱和王黼應奉局,頓時不敢想象,冷汗滾滾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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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來到宿州和濠州交界處。
一堆堆篝火,一口口大鍋,漫山遍野的災民,忙碌的州兵、廂軍、衙役和宿州百姓。
李綱得知宿州知州黃繼在此地,急忙前來拜見,當他走在人堆裡時,突然前方一片混亂,傳來一聲聲的驚叫聲!
“相公暈倒了,相公暈倒了!”
李綱急忙上前,是年過六旬的知州黃繼因勞累過度而昏厥。
救醒過來的黃繼見李綱來了,握著他的手高興地說道:“伯紀,我與令尊相識,瑩中兄(陳瓘)也時常向我誇讚你,說你必是我大宋的狄懷英……”
李綱連連道:“晚輩愧不敢當!”
“來,伯紀,為我說說顧誠此子!”
李綱沒想到黃繼會這麼迫切地要了解顧誠,轉念一想也就理解了,當即將他所知道的顧誠經歷,以及所瞭解的顧誠,詳細地告知了黃繼。
黃繼感嘆道:“此子經歷和所為讓我驚歎,反對聯金攻遼的言論和新平燕策讓我歎服,雷霆手段斬殺楚知州震懾逃官敗將讓我敬佩。”
顧誠斬殺知州的事,李綱也得到快馬通知,說道:“只是過剛易折,唯恐朝中奸佞不容。”
這也是李綱所擔憂的,一旦奸佞發力官家又耳根子軟,官家一旦不再信賴顧誠,那顧誠將陷入萬劫不復。
自打知道淮西狀況,又得知顧誠的雷霆手段,李綱就認為大宋天下,非常需要顧誠這樣的人來震懾奸佞,統軍為大宋蕩盡不平。
“不,眼下大宋,就需要這般敢行雷霆手段的人,就需要顧誠此子!”
黃繼久在地方任職,宿州跟江淮又近在咫尺,非常清楚當今朝堂與地方官吏的腐敗和貪婪。
當天下一片汙濁之時,唯有雷霆方能蕩清。
這點,黃繼和李綱可謂是英雄所見略同。
“元清公,您有何教晚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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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軍和長史統率的隊伍,浩浩蕩蕩地來到鍾離。
淮南西路轉運使、提點刑獄使、安撫使,各州知州通判、都監團練使都虞侯指揮使等等,悉數迎接於城外。
眾人這回心情就很放鬆。
直娘賊的,顧誠這賊廝鳥來立威殺一人,監軍這死太監總不可能這般做吧?
再者說,監軍和長史也沒這個許可權,更不可能會有顧誠那賊廝鳥的手段與膽量。
梁忠賢和李綱即使知道顧誠在鍾離的所作所為,當看到城門樓上還懸掛著的楚知州首級,依舊對他的雷霆手段所歎服。
顧誠這一手,完全為監軍,特別是為長史李綱的後續工作掃平了道路。
“把首級取下來好生安葬了吧!”
監軍梁忠賢發話,轉運使立即讓人將楚知州的首級取下,連同屍體收斂好裝入棺木放在義莊,等待其家人前來運回老家安葬。
楚知州的首級掛在城門樓上,眾大小官員每每看到或者想到,一股兔死狐悲的感覺總會湧上心頭。
現在首級摘下,大家心中的沉悶也就消散了。
監軍沒有讓人在城外久待,讓人摘下楚知州首級,就率隊進了鍾離城。
一進城,監軍梁忠賢就宣佈,淮南西路的所有政務和後勤,由淮西總管府長史李綱暫代。
李綱也毫不客氣,下令召集各州知州通判開會,特別是濠州各大小官員。
原本,這是不合時宜的,可有顧誠的屠刀在前,也就變得合理起來。
淮南西路轉運使、提點刑獄使、安撫使等三大佬更是樂得如此。
之前顧誠已經說過既往不咎,三大佬也沒有再跑路,現在政務軍務都被接管,平叛再戰敗,跟他們也就沒個鳥關係。
三大佬躲在住宅,又一次寫了告狀的奏章、訴苦的書信,派人送往京師,而後緊盯戰局。
一旦顧誠戰敗叛軍攻來,該跑路還是要跑路。
又或者抓住顧誠的把柄,該告狀還是要告狀的,這賊廝鳥將殺戒開在堂堂知州頭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須弄倒。
三大佬都躲起來了,濠州知州通判自然不敢放個屁,對李綱不敢敷衍。
李綱暫調一批濠州官吏進入長史府,統籌所有物資,調派人手安置災民。
由於馬軍第五營和第四軍第三營歸李綱節制,又有顧誠帶的好頭,心性有了變化的李綱做起事來雷厲風行得心應手。
李綱的才能和手段不必說,只兩天時間,外加二十幾個首級在高杆上隨風飄蕩,讓他的政令暢通無比。
濠州的秩序得到恢復,各項物資充分調動起來,逃到濠州的百姓得到安置,民心漸穩,也讓宿州的壓力銳減。
政務和後勤由李綱接手,監軍梁忠賢自然不會閒著。
這個滿腔熱血的年輕太監統率飛鳳球隊,又以前輩太監為榜樣熟讀兵書,立志要當一個戰功彪炳史冊的太監,在鍾離城裡開始施展拳腳。
馬軍第一營徐堯部,第四軍第四營齊全部,歸梁忠賢節制。
梁忠賢以兩部為基礎,開始重新整編鐘離城裡的所有兵馬。
濠州兵馬都監焦渡一看,歡喜得鼻涕泡直冒,顧誠給焦渡造成的壓力巨大,這下被監軍接手,豈能不一身輕鬆滿心歡喜。
整編三天,梁忠賢頒佈了第一道命令:濠州兵馬都監焦渡率本部廂軍駐守鍾離。
“末將遵命!”
叛軍要打鐘離,需得擊敗顧誠,鍾離變得安全,焦渡欣欣然地接下將令。
梁忠賢率軍前往溪水鎮。
溪水鎮位於濠州和壽州交界。
梁忠賢這是要去打壽州下蔡的叛軍縻貹部了。
李綱本想阻攔,轉念一想,下蔡叛軍受到霍童的突襲損失不小,又有武松內應,梁忠賢也不是一個冒進的人,這也能牽制叛軍,減輕其它方面的壓力。
本著謹慎小心,李綱重點關注梁忠賢,招募百姓精壯整編成軍,做好隨時增援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