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深處,伸彌坐在一塊被磨得光滑的石頭上。他看起來毫無特點,中等身材,穿著尋常的粗布衣服,混在人群裡立刻就會被忽略。只有當他抬眼看向白川貴介時,那雙眼睛裡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東西。

“大名府又派人來了。”白川貴介的聲音乾澀,直直盯著伸彌,“你們……還是出去避避吧。”

小一郎和其他幾個年輕人立刻發出不滿的嘟囔,嚷嚷著“怕什麼”。伸彌卻意外地點了點頭,態度甚至算得上誠懇:“您說得對,是該避避。”他微微欠身。

白川貴介緊繃的肩膀不易察覺地放鬆了一點:“外面不容易,今晚……吃點喝點再走。”他示意身後的人放下擔子。

“多謝……”伸彌嘴角的弧度加深,眼尾擠出幾道紋路,“小一郎,叫大夥兒都來。吃飽了,歇歇腳,天亮就走。”

寨子裡很快熱鬧起來。

對於再次離開,許多人臉上寫著不情願,但伸彌顯然有辦法讓他們安靜下來。

席間,白川貴介和他帶來的人異常熱情,不斷地勸酒夾菜,絮絮叨叨叮囑著路上小心。

酒過幾巡,小一郎等人的臉上浮起不自然的紅暈,眼神開始發直。

伸彌也喝了不少,但那雙眼睛始終清亮,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白川貴介看在眼裡,心一點點沉下去——那笑容底下,彷彿藏著什麼冰冷的東西。

夜更深了,慘白的月亮掛在樹梢。當寨子裡響起此起彼伏的鼾聲時,白川貴介才緩緩起身,對著漆黑的林影揮了揮手。

樹叢間響起細微的窸窣聲,像蛇滑過落葉。

在白川宗介的帶領下,村民們握著磨得鋒利的農具,悄無聲息地從陰影裡走出來。

起初,一些人臉上還帶著猶豫,但當第一聲短促的慘叫撕裂夜的寧靜時,他們的表情迅速凝固,只剩下一種麻木的決絕。

“是他們自己選的路。”宗介老人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一樣刺骨。

“搶掠商隊,把全村拖進火坑。”他掃視著眾人,“想想你們空了的米缸,想想賣不出去的貨。”

慘叫聲、鈍器砸擊肉體的悶響、瀕死的嗚咽混雜在一起,濃烈的血腥氣在清冷的空氣中瀰漫開來。

宗介的聲音在混亂中異常清晰:“等小商隊被殺光了,他們遲早會對和我們做生意的商戶下手。”

“人嘗過不勞而獲的滋味,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這是他們聽信外人蠱惑的報應!”

最後這句話,幾乎是咬著牙擠出來的。

月光下,村民們手中的鐮刀、草叉滴著暗紅的液體,一滴滴砸進泥土,發出沉悶的“嗒、嗒”聲。

老人走到伸彌的“屍體”旁,用草叉狠狠地捅了幾下,才直起身高聲道:“收拾東西。”

他看也不看旁邊臉色慘白的白川貴介。

寨子裡的財物不多,白川宗介給今晚動手的每人都分了一份,剩下的攏在一起。

“這些,連同這些……”老人指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骸,聲音平靜得可怕,“拿去交差,貴介。告訴那兩位忍者,東西就剩這些,其他的,大概早被賊人揮霍了。”

“是……是的。”白川貴介的聲音抖得厲害。

“這件事到此為止,誰也不準再提。”老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每一個村民的臉,“賊人是木葉忍者清剿的,就這麼對外說。”直到所有人都僵硬地點頭,他才移開視線。

白川村的隊伍拿著少得可憐的“戰利品”,沉默地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裡。寨子只剩下死寂和刺鼻的血腥。

當天邊泛起一絲灰白,一道身影緩緩從屍堆裡坐起。伸彌拍了拍沾滿血汙的衣襟,望著東方微亮的天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本來還想再養一陣子的……”他低聲自語,聲音裡帶著一絲嘲弄,“現在倒省事了。”

他環顧四周,目光掃過那些曾經對他言聽計從的村民的屍體,笑意更深:“可以去茶之國安穩地生活了。”

“忍者?”一個清冷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伸彌渾身一僵,猛地抬頭。

一個穿著墨綠色忍裝的少年無聲無息地站在寨子殘破的木柵頂端,護額在微曦中反射著冷光。

他像一片葉子般輕盈落下。

伸彌瞳孔驟縮,身體瞬間後撤數步,全身肌肉繃緊,死死盯住對方額頭的木葉標誌。

“一群普通人,能從川之國溜到火之國,再竄到雨之國,果然背後有隻推手。”修司的聲音很平靜,目光卻像探針。

伸彌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卻出奇地穩:“一群毛賊鬧事,最多是個c級任務。不到二十人,川之國給的酬金不會超過五萬兩。”他的眼睛緊盯著修司的雙手,防備著任何結印的預兆。

“這筆錢……”他一邊說,一邊不著痕跡地調整著呼吸,“不夠讓兩個忍者拼命。我沒直接動手,川之國通緝令上也沒我的名字。你如實上報,放我走,任務一樣算完成。”他微微攤開雙手,示意自己暫時沒有威脅,“何必為了這點錢冒險?忍者間的廝殺,變數太大。”

“看來你很懂行情。”修司的手指輕輕搭在腰間的忍具包上,“故意控制規模,確保賞金不夠引發忍者衝突?”

伸彌嘴角的弧度若有若無:“地上的屍體,足夠你交差了。”

“理論上,沒錯。”修司點點頭,“川之國的委託,木葉、砂隱、雨隱都會接。能把酬金卡得這麼準……砂隱?還是雨隱的人?”

“讓我猜猜,這麼小心,你是……”

話音未落,修司身後一具“屍體”猛地彈起,木屑紛飛,露出底下冰冷的人形傀儡。

傀儡關節發出刺耳的“咔噠”聲,嘴巴張開,數十根閃著幽藍光澤的千本激射而出!

修司反應極快,瞬間轉身應對。

就在他注意力被傀儡吸引的剎那,伸彌的雙手已化作一片模糊的殘影!

他寬大的袖口如同毒蛇張開的頸褶,上百支淬毒的千本在微光中爆射而出。

同時,他的胸膛高高鼓起,周圍的空氣彷彿被瞬間抽空。

“風遁·大突破!”

狂暴的氣流從伸彌口中噴湧,捲起漫天的毒千本。

風的力量賦予了暗器恐怖的速度和穿透力,形成一片覆蓋了修司整個後背的、呼嘯的死亡之網!

“噗噗噗噗——”

密集的入肉聲如同雨打芭蕉。

修司的身體猛地一震,隨即劇烈地顫抖起來。他的雙眼、臉頰、脖頸、胸膛、四肢……瞬間綻開無數細小的血花。

暗藍色的毒液迅速在傷口周圍暈染開。他踉蹌一步,直挺挺地向前撲倒,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地上,一動不動。

白川村籠罩在破曉前稀薄的晨霧裡。空氣冰冷而潮溼,帶著泥土和草木的氣息,卻也掩蓋不住一絲若有似無的鐵鏽味。

鼬站在村口,看著村民們拿幾個簡陋的包裹,沉默地走進村子。

他們的臉上沒有悲傷,只有一種沉重的疲憊和麻木。

白川貴介走在最後,腳步虛浮,彷彿隨時會倒下。

鼬的出現像一塊石頭投入死水,隊伍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個小小的身影上。

白川宗介分開人群,走到最前面,佈滿皺紋的臉像一塊風乾的樹皮,眼神銳利而冰冷。

“木葉的忍者大人,”老人的聲音沙啞,“賊人已經清剿了。剩下的東西不多,都在這裡。”他指了指那些包裹,“村長會跟你們說明情況。”

鼬的目光掃過村民們沾著暗紅汙漬的衣褲、農具。

他的視線最終落回宗介臉上,那雙墨玉般的眸子平靜無波,聲音清晰地穿透晨霧:

“修司前輩讓我轉告各位。”

村口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壓低了。

“第一,昨夜發生在村寨的事,木葉已知曉全部過程。”

這句話像一塊冰砸進人群,幾個村民的身體明顯晃了一下。

白川貴介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驚恐。

宗介老人的臉色瞬間陰沉下去,握著柺杖的手背青筋暴起。

鼬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繼續道:“第二,對外必須統一口徑:盜匪由木葉忍者修司與我,宇智波鼬,追蹤並剿滅。白川村村民在過程中提供了必要協助。”

他頓了頓,看著宗介的眼睛:“第三,你們自行清理門戶的行為,屬於村務範疇,木葉不予置評,也不會介入。前提是,此事徹底了結,不再有任何後續麻煩波及商路或委託方。”

宗介死死盯著鼬,胸膛劇烈起伏,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聲音:“……知道了。”那聲音像是砂紙摩擦。

鼬微微頷首,不再多言,轉身,小小的身影無聲地融入漸散的薄霧中,朝著村寨的方向快速移動。

村民們僵在原地,直到鼬的身影完全消失,才爆發出壓抑的騷動和低語,恐懼和後怕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

宗介猛地一拄柺杖,厲聲喝道:“都閉嘴!按忍者大人說的做!收拾乾淨,該幹嘛幹嘛去!今天的話,誰敢漏出去半個字——”

他佈滿血絲的眼睛掃過眾人,剩下的話沒說出口,但那股寒意讓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白川貴介看著宗介,嘴唇翕動,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那佝僂的背影彷彿又塌陷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