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陳國富和汪巧珍陪著水生表哥聊家常,陳秉文則回到寬敞明亮的書房裡。

此刻,他面前攤開一張港島地圖,上面密密麻麻標註著陳記現有的標準店、流動點、加盟店位置,以及惠康超市的網點分佈。

紅藍標記交織,勾勒出陳記糖水目前的商業版圖。

“陳記的銷售網點還不夠多啊”

陳秉文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劃過,最終停留在那些沒有被任何顏色覆蓋的、星羅棋佈的街巷和屋邨。

“九龍、港島的核心商圈、工業區,我們靠標準店、流動點、加盟店和惠康超市,基本覆蓋了。”

他自言自語,拿起紅筆在地圖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代表著居民區的小方塊上畫著圈。

“惠康、標準店、加盟店是主動脈,但真正深入市井,像毛細血管一樣無處不在為城市供血的,是這些……”

他的筆尖重重地點在那些沒有標記的地方。

“士多店!”

“兩萬多家士多店!”

1978年的港島,大型連鎖超市如惠康、百佳正在崛起,但遠未達到後世壟斷的程度。

遍佈街頭巷尾、屋邨樓下計程車多店(雜貨店),才是港島零售業真正的基石和毛細血管!

它們數量龐大,深入社群,貼近居民,營業時間長,購買決策快,是日用消費品、零食飲料銷售不可忽視的重要渠道。

更重要的是,士多店老闆多是本地街坊,熟悉社群,人情味濃,顧客黏性高。

如果能將陳記瓶裝糖水鋪進這些士多店……

那意味著陳記的產品將真正意義上滲透進港島每一個角落,進入每一個家庭的日常生活!

這將是比惠康超市覆蓋面更廣、觸角更深、品牌曝光更頻繁的黃金渠道!

“毛細血管……”

陳秉文在筆記本上重重寫下這四個字。

“惠康是主動脈,士多店才是遍佈全身的毛細血管!

打通它們,陳記才能真正紮根港島,成為家喻戶曉、觸手可及的國民品牌!”

他深吸一口氣,思路愈發清晰。

“但士多店數量龐大,分佈零散,單店銷量有限,配送成本高,管理難度大。

傳統的廠家直銷或大經銷商模式,面對如此分散的終端,效率低下,成本高昂。”

“必須創新模式!”

一個清晰的計劃在他腦中逐漸成型。

陳秉文拿起筆,在筆記本上快速勾勒:

將港九新界劃分為若干網格。

每個網格由一名市場專員熟悉街情,帶領兩名臨時促銷員組成網格小組。

小組攜帶少量樣品,免費鋪給目標士多店主。

賣完再結算貨款,賣不掉可全額退回。

陳秉文放下筆,目光盯著筆記本上剛剛勾勒出的“網格小組”模式草圖。

“免費鋪貨,賣完結算,賣不掉可退”

他低聲重複著這幾個關鍵詞。

這個看似簡單的模式,其核心在於徹底打消士多店老闆的庫存風險顧慮。

那些守著幾十年小本生意的阿伯阿嬸,最怕壓貨虧本。

一瓶糖水賣不出去,對他們來說就是真金白銀的損失。

“免費鋪貨”,等於陳記先墊資,把風險扛在自己肩上。

“賣完結算”,意味著士多店老闆無需提前支付一分錢,只有實實在在賣出去賺到錢後,才需要支付貨款。

這大大降低了他們的資金壓力。

“賣不掉可退”,更是給了他們一顆定心丸。

賣不動?

沒關係,原封不動退回來,不損失一分錢。

這種模式,對於習慣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傳統批發模式計程車多店老闆來說,幾乎是零風險、零門檻的嘗試。

陳秉文反覆推敲著網格小組的細節,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直到深夜。

當最後一個疑問在腦中釐清,他合上筆記本,心中已有定計。

翌日清晨,天剛矇矇亮。

陳秉文洗漱完畢,換上襯衫西褲,把昨晚制定好計程車多店渠道擴張計劃裝進公文包,準備出門去觀塘廠。

剛走到客廳,就看到水生表哥已經穿戴整齊,拘謹地站在門口等著了。

他身上穿著陳國富的一套半舊但乾淨的工裝,雖然不太合身,但洗得發白,透著一股樸素的整潔。

“表弟,早上好。”水生看到陳秉文出來,連忙打招呼,“我跟你一起去廠裡吧?

我力氣大,什麼活都能幹!”

“表哥,不急。”陳秉文溫和地笑了笑,示意他坐下,“你剛來港島,又經歷了那麼辛苦的路程,先在家好好休息幾天,熟悉熟悉環境,養足精神再說。”

這時,汪巧珍端著早餐從廚房出來,也連忙附和:“是啊,水生,聽阿文的。

你昨天才到,氣色還沒緩過來呢,多歇兩天。

廠裡的事不急,阿文都安排好了。”

陳國富也放下報紙,勸道:“就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休息好了,幹活才有力氣。”

水生卻用力搖搖頭,異常堅定的說道:“姑丈,姑媽,表弟,我不累!

真的!

在老家,比這累的活天天干!

我來港島,就是為了賺錢的!

家裡家裡老婆孩子還等著我寄錢回去呢!

我不能歇著,歇一天就少賺一天錢!”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

“表弟,你就讓我去吧!

我保證不給你添麻煩。搬貨、扛包、掃地.我什麼都能幹!”水生看著陳秉文,懇求道。

陳秉文看著水生表哥的堅持,心中大為觸動。

“好。”陳秉文點點頭,不再勸阻,“表哥有這份心,是好事。

那今天就跟我去廠裡看看。”

水生頓時如釋重負的笑了,連連點頭:“謝謝表弟!謝謝!”

陳秉文轉身走進房間,片刻後出來,手裡拿著一個厚厚的信封。

“表哥,這是一千元港幣。”陳秉文將信封遞到水生面前,“算是預支你第一個月的工資。”

水生看著那厚厚的信封,眼睛瞬間瞪圓了,手都微微顫抖起來,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連連擺手:“這這太多了!

表弟,我還沒幹活呢,不能拿!不能拿!”

“拿著。”陳秉文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將信封塞進他手裡,“這是你應得的。

到了港島,安頓下來,總要有點錢傍身。”

他頓了頓,又拿出一個稍薄些的信封:“這裡面是一百元人民幣。

一會去廠裡的路上要經過郵局,你寫封信,然後用這個信封寄回老家去。”

水生愣住了,不解地看著陳秉文。

陳秉文解釋道:“表哥,你剛來,人生地不熟。

寄錢回去報平安是應該的,但一次不能寄太多。

一百元,足夠讓家裡知道你平安抵達,也能稍微改善一下生活。

寄多了,一來容易引人注意,不安全;

二來,家裡突然收到一大筆錢,未必是好事,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細水長流,以後每個月都可以寄一些。”

此時港島和內地銀行之間的跨境匯款業務尚未開通。

將錢夾在信封裡郵寄回去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我我明白了!謝謝表弟!謝謝!”水生緊緊攥著兩個信封,激動的說道。

觀塘食品廠。

陳秉文帶著水生走進廠區。

機器的轟鳴聲、糖水的甜香氣、工人們忙碌的身影.這一切對水生來說,都是無比新奇和震撼的景象。

他像個剛進城的鄉下孩子,眼睛不夠看似的四處張望,充滿了敬畏。

“阿海!”陳秉文叫住正在指揮工人裝車的高振海。

“文哥!早!”高振海快步跑過來,目光好奇地看向跟在陳秉文身後的水生。

“這是我表哥,汪水生,剛從老家過來。”陳秉文介紹道,“人很踏實,有力氣。

你帶他去原料倉庫那邊,安排個搬運、整理的活。”

“明白!文哥放心!”高振海爽快應下,熱情地拍了拍水生的肩膀,“水生哥是吧?

歡迎歡迎!跟我來,我帶你去倉庫那邊熟悉熟悉!”

水生有些拘謹地點頭:“麻煩.麻煩高廠長了。”

“嗨,叫我阿海就行!”高振海笑道,“走,我先帶你去領套工裝!”

看著水生跟著高振海走向倉庫的背影,陳秉文微微點頭。

安排水生去原料倉庫,一是那裡確實需要人手,二是工作相對單純,方便他慢慢適應,等水生熟悉了以後,再根據情況進行調整。

上午十點,陳秉文正在辦公室審閱檔案,凌佩儀敲門進來,手裡拿著一份檔案。

“陳生,員工獎金核算方案已經完成,請您過目。”

陳秉文接過檔案,快速瀏覽。

方案非常詳盡,清晰列出了前一段時間各個生產環節,員工的績效獎金數額。

獎金計算嚴格按照之前承諾的“產能每提升10%,獎金增加10%”的原則執行。

數額從幾十元到幾百元不等,充分體現了多勞多得。

其中,承包中心表現突出的幾個小組,如阿珍組,人均獎金高達三百五十元!

瓶裝線關鍵崗位的技術骨幹,獎金也在兩百元以上。

更讓陳秉文滿意的是,方案最後單獨列出了研發中心周教授團隊的獎勵。

“周教授團隊攻克熱灌裝工藝瓶頸專項獎勵:團隊總獎金一萬五千元港幣。

周教授個人獎勵五千元。

核心博士生兩人,各兩千元。

參與技術員及工人,每人五百至一千元不等。”

“好!”陳秉文滿意地點點頭,提筆在方案上籤下名字,“方案做得很好,考慮周全。

尤其是周教授團隊的獎勵,單獨列出,金額也體現了他們的價值,就按這個執行!”

他放下筆,強調道:“獎金髮放,務必在今天完成!

全部現金結算,現場發放!

要讓每一位員工,都親手拿到他們應得的獎勵!這是對他們過去一段時間辛勤付出的最大肯定!”

“明白!”凌佩儀鄭重應道,“財務人員已經準備好了現金,我親自監督發放流程,確保今天下班前,所有獎金髮放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