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楓的頭上在冒著白煙,這種只會在冬天出現的現象,看上去莫名有幾分好笑。
即便大口喘著粗氣,即便熱的滿頭是汗,但是葉楓的心卻早已經涼透了。
鄭雨萌那個女人一動不動的躺在被單上,她身上蓋著被子和大衣,只漏出頭在外面。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痛苦,雙眼緊閉、嘴唇抿緊,臉色鐵青,像是一名病入膏肓的垂死之人。
或許她已經死了.
葉楓挪動僵硬的步伐走到鄭雨萌的近旁,低頭看著她。他丟下斧頭,伸出顫抖的手,探向鄭雨萌的鼻息。
沒有呼吸。
沒有呼吸
為什麼沒有呼吸!!
“你tm給我醒過來!醒過來啊!!”葉楓一把攥住鄭雨萌屍體的肩膀,硬生生的把她提了起來,用力的搖晃著她,“你把所有人都殺了,還tm成功跑掉了?靠,你tm不是人!!你給我醒過來啊”
葉楓放下鄭雨萌的屍體,撿起地板上的斧頭,瘋狂的向視野內的一切物品揮舞著。
視線中的世界漸漸變得模糊不清,一滴鮮紅的液體低落到濃稠的墨色潭水中,激起一片漣漪。
又一滴。
一滴接著一滴的落下。
鮮紅色的液體擾亂了潭水的寧靜,漣漪一圈圈的散播開來,速度越來越快。
終於,原本寧靜的漆黑潭水沸騰了,像是一汪煮沸的瀝青,咕嘟咕嘟的冒出一個個漆黑的水泡,然後破裂。
葉楓崩潰了。
成為nhd的一員之後,他數次瀕臨崩潰的邊緣。
但是這一次,他終於崩潰了。
葉楓孤身一人,無依無靠,被壓力和慘劇的多重打擊下,他放棄了抵抗,任憑自己的理智深陷潛意識的深淵之中,擁抱了瘋狂和混沌。
保護機制讓葉楓的潛意識接管了身體,而他本人陷入了沉睡之中。周圍的一切與他再無瓜葛,至少在這一刻,他短暫的遠離了所有的悲傷、痛苦、絕望和無助。
葉楓徹底失去意識前腦海中閃過的最後一個畫面,是張芷晴的微笑。
然後世界歸於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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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我的手好疼.”
“哥?你醒了?別亂動,你的手受傷了。”
熟悉的聲音在葉楓的耳邊響起,他愣了幾秒鐘,才分辨出這是葉梓的聲音:“啊梓?是你嗎?”
“我在,哥哥,我在。”
葉楓感到有人牽住了他的左手,同時漸漸恢復知覺的鼻腔開始嗅到刺鼻的消毒水。
被明亮燈光晃的睜不開眼睛的葉楓不停的留著眼淚,干涉的眼睛貪婪的吸收著淚水,葉楓視線中世界漸漸開始聚焦、開始成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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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梓,我的手——”
葉梓強忍著眼眶中的淚水,用輕鬆的語氣說道:“沒事,哥哥,都是皮外傷而已,你的右手少了三個指甲,不過你放心,都能長回來。醫生反覆檢查過了,你身上沒有少零件。”
“是嗎.”葉楓的頭腦仍有些暈乎,“啊梓,博洋呢?他受沒受傷?”
“博洋哥,博洋哥他——”
葉楓的腦子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頃刻間就完全清醒了過來。在那棟木製別墅的衛生間中的屍體突然浮現在他的眼前,葉楓像是迎面捱了一拳似得,整個人楞住了。
“博洋他、他死了”葉楓呢喃道,“他的屍體,我說過要帶他回家,我說過。”他掙扎著用較為完好的左手掀開被單,想要從病榻離開。
葉梓趕忙繞過來,制止他胡鬧:“哥哥,博洋哥的屍體已經被運回來了,現在放在殯儀館裡,你別這樣,哥,你冷靜點。”
“博洋在殯儀館裡?”
葉梓強忍著眼淚,點點頭。
“我該怎麼和他的家人交代啊”葉楓的眼淚奪眶而出,他重新躺下,頭枕著枕頭歪向一側,默默的流淚,“他的父親——”
“今年上半年已經去世了。”
“什麼?”葉楓轉頭看向妹妹,“博洋他父親已經過世了?”
“嗯,他的直系親屬已經沒有人還在世。”葉梓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像是他妹妹出事,之後是博洋哥的母親,今年五月份的時候,博洋哥最後一位親人,他的父親也撒手人寰了,我想象不出博洋哥這幾年是如何過來的。幾乎每一年,他都會失去一位至親.”
“博洋,怪不得你會回來.”葉楓自言自語道,“原來你已經是孤身一人了你為什麼不早點回來,博洋,為什麼不早點回來”
葉楓閉上眼睛,和妹妹葉梓一起無聲的哭泣著。窗外清涼的天空清澈的像是一片淡藍色的鏡子,這本應該是一個陽關明媚的冬日午後,但是對病房中哭泣的兄妹倆而言,陽光來的太不合時宜。
來的太晚了。
等葉楓的情緒稍微穩定下來後,葉梓換了副嚴肅的表情,注視著他問道:“哥,在那棟觀光別墅中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別墅內有四具屍體?失蹤了的肖一展又是什麼情況?”
葉楓用恍惚的口吻,把自己在那棟別墅中度過的如同驚悚片中情節的經歷講述給她,他儘量在講述的過程中保持客觀和公正。
靜靜的聽完葉楓的講述後,葉梓若有所思的問道:“哥哥,你的意思是說,製造這一切慘劇的人是鄭雨萌那個女人?”
“沒錯,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沒把我幹掉。但是她在殺害博洋後,就自殺了,這個賤人,我——”
葉梓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哥哥,你還不知道鄭雨萌的死因。”
葉楓的五官由於憎惡而扭曲成一團:“我不關心這件事,我只知道她就是兇手,鄭雨萌她——”
“哥哥,鄭雨萌死於炭疽病。”
“炭疽病?不可能。”葉楓愣了一下,隨即連連搖頭,“炭疽病據我瞭解,是一種有細菌引發的疾病,這種細菌需要幾天的時間才能引發病變。最常見的感染方式是接觸牲畜,我可以肯定,那種冰天雪地的山林中,絕對接觸不到牲畜。”
葉梓說:“哥哥,炭疽病最初的發病症狀與感冒一樣,或許在去到那棟別墅之前,鄭雨萌就已經感染上細菌了。”
“那為什麼我們和她相處了好幾天——”
“這種病不會在人與人之間傳染。”葉梓說,“而且,之前在國外發生過有人把炭疽病細菌放在信封裡,然後透過這種方式感染他人,進行謀殺的案例。”
“你是說——”
葉梓點點頭:“要麼是她自我感染,要麼是他人蓄意。自然條件下,接觸到這種細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鄭雨萌是一名心理醫生,不是獸醫。經過警方的調查,近幾年中,她甚至沒有去過飼養場或是回農村的記錄。”
“呃鄭雨萌用這種不常見的細菌自我了斷,你是這個意思嗎?啊梓。”
葉楓困惑的望著自己的妹妹。當看到鄭雨萌的屍體的時候,他並沒有去思索她的死因,只是因為這一結果而震驚、狂怒。
現在冷靜下來想一想,鄭雨萌的死十分蹊蹺。
她是如何在不搬動堆積在樓梯上的那些雜物,下到別墅一層的呢?
難不成那棟別墅有暗道?
可是,這算是一個解釋。
那她又是如何將李博洋殺害在衛生間的馬桶上的呢?
即便是十個鄭雨萌一起上,也絕對不是李博洋一個人的對手。難道是李博洋碰巧在衛生間的馬桶上坐著睡著了?
鄭雨萌碰巧發現了他,所以撿了個人頭?
這種事情發生的機率有多低,葉楓已經不打算去算了。
“該死,那棟別墅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葉梓注視著陷入恍惚狀態中的葉楓,輕聲說道:“哥哥,這也是警方目前最迫切探明的真相。”
“是啊.”
事實上,如果不是葉楓身體有恙、而且他本身又是nhd的一員,否則的話,葉楓此時可能已經被關在拘留所中,每天面對來自不同人的審訊。
那棟別墅中的六個人裡,只有他倖存了下來。
很簡單的一個邏輯:活著的人就是兇手。
所以在葉楓昏迷的這段期間內,他已經成為了警方眼中的嫌疑最高的人。
由於別墅中的線索已經完全被汙染了——算上葉楓本人在內的數個人,已經將屍體和犯罪現場弄的一塌糊塗——想要根據刑事鑑識證據來鎖定兇手身份的這條路已經走不通。
葉楓這名唯一倖存下來的事件參與者的證詞,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所以當葉梓拿出放在衣服口袋裡的錄音筆的時候,葉楓只是驚訝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他理解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兩名身穿制服的警官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來,他們倆衝葉楓點了點頭,隨後把葉梓手中的錄音筆拿走了。
等這兩位膀大腰圓的警官離開後,葉楓才再次開口:“警方不信任我?”
“嗯,畢竟你深諳審訊步驟和技巧。”葉梓苦笑著點點頭,“哥哥,我這樣做也是為了讓你能儘早洗清嫌疑,讓你安心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