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聲音在不斷的放大,周薇沉浸在沒有邊界的黑暗中,感受著永無止境的苦難折磨。

她的意識沉浸到另一個時空裡去,而她蹣跚著步伐,在荒蕪的戰場上,一步步的行走,路過一具又一具的屍體,聽見活人最後的哀嚎。

他們最後說的不是“救救我”。

而是“送我回家”。

周薇沉默,她顛簸了一下身上的屍體,向著前方走去。

古時的戰場上沒有人願意做背屍這活,不是背屍累,是背屍苦。

看著昔日情同手足的戰友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屍體,這比自己死還痛苦。

可人總要歸根,屍體在這戰場上總不是辦法,於乎,軍中就有了這麼一個【背屍匠】的名頭,負責背一位位戰士回家。

背屍匠大都沉默寡言,負責帶著一具具屍體還鄉,可親人人見上屍體,少有感激,大多惡言相向,撕心裂肺。

誰能想到,一去竟是陰陽兩隔?

這些痛苦背屍匠只能受下,他們比這鄉間人更懂這種情緒,親人除了謾罵,真的做不了其他了。

俗言道:

【能背千般屍,能受百樣苦】

“還走嗎?”

周薇回過了頭,看著蒼茫的戰場,眼神平靜。

她走過的每一步,都是那苦難鋪成的贖罪途。

“我走。”

周薇回過頭,她的神色有些平靜,眼中閃過一絲淡然,背屍匠的血脈在身子裡穿行,當週薇擔起了【背屍匠】的名頭後,就再也摘不下來了。

周薇想起了之前為何跟孔青吵架。

孔青就是個刺頭,事事都不服,事事要挑釁,打不過別人,還偏要和別人打。

可打不過就要被人打,孔青打了別人,就只能周薇捱打。

人怎麼能不吃虧呢。

長大了孔青也還是這樣,工作了也不服領導,也和同事處不好,天天跟周薇抱怨,不想工作。

可生活不就是這樣嗎?處處都是委屈,處處不受,那就處處難。

那天,孔青憤然辭職了,周薇卻不能理解,孔青為什麼能和同事的幾句拌嘴就辭職?還是小孩嗎?沒了工作拿什麼交房租?拿什麼吃飯?

骨氣是骨氣,生活是生活。

以前的周薇還能替她抗下,可日後的生活怎麼抗?

難不成還這樣幼稚下去嗎?

我不可能每時每刻都陪著她。

周薇看向了變成殭屍,還在苦苦掙扎的孔青,眼神滿是溫柔。

但到現在周薇覺得孔青這樣挺好的。

不卑不亢,絕不低頭。

而且孔青真的有長大,是周薇自己沒有看見她的成長,哪怕自己不在了,她也能活的很好。

該相信她了。

“我來扛這十分鐘。”

周薇淡淡的說道,看破生死,然後邁出了步子,朝著那【城隍】走去。

吳浩張了張嘴,再沒有阻止,只是問道:

“那我該做些什麼?”

周薇沒有回頭,一雙手攀附到了她的身後,她的身子一沉,微微佝僂。

“替我照顧好孔青。”

吳浩張了張嘴,只說了個字。

“好。”

“踏。”

“踏。”

“踏。”

清晰的腳步聲響起,周薇緩緩的走到了孔青的身前,孔青只覺得壓力一輕,那滔天的攻勢在身前戛然而止,自己下陷的速度猛地一滯。

孔青抬起了煞白的眼睛,本是一陣暴虐,但看見了面前單薄的身影,卻是眼神恍惚,張開嘴,發出沙啞又撕裂的聲音。

“周,周薇?”

“周薇,你在幹什麼,我不是叫你逃嗎?我不是叫你逃嗎?!”

“我都聽到了,十分鐘,我只要抗十分鐘,你就能活下來,我可以的!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求你了”

“踏。”

腳步聲猛地停頓,周薇就站在孔青身前,平靜的看著前方,隨即回過了頭,看破生死的眼神中閃過最後一絲的溫柔。

“孔青,十分鐘而已,我可以的。”

“別怕。”

“結束了,我帶你回家。”

周薇回過了頭,看向了那城隍,而城隍揮舞下錘子,這謾罵終於找到正主,朝著周薇洶湧而去。

像是一雙雙手,輕而易舉的就觸碰到了周薇的臉,旋即——

“撕拉!”

憑空的一聲破裂聲,在直播前的眾人,看見了這血腥的一幕。

只見在周薇的臉上的一邊猛地撕裂,露出了裡面的血肉,還有裡面泛白的骨頭。

這是在剝臉皮!

這等痛苦哪是常人能忍?哪怕只是看著,都能感受到刀鋒在臉上切割的痛苦,孔青發出心痛的哭嚎,吳浩咬破嘴唇,,但周薇.沒有吭聲。

她的臉上也露出痛苦的神色,但是她抿了抿嘴,眉頭猛地一皺,身上的鬼氣盪漾,旋即合起了手掌。

身後的那雙手也學著周薇的模樣,繞到了周薇的身前,合起了掌,輕輕開口道:

“苦難,我受。”

兩個聲音重迭在一起,周圍涼風瀟瀟,明明什麼都沒有,可卻莫名的讓人感覺到了一個悲壯的戰場,一名婦人,扛著這一具具的屍體,落葉歸根。

古來背屍多無言,非是不痛,而是太苦。

周圍一具具沉默的屍體,躺在地上,像周薇一般,同樣合起了手掌。

但城隍是現在最強的鬼,就是再難剝的皮,他也能給你剝掉了,這一切都只是時間問題。

那一層層的黑氣鍥而不捨的,慢慢的,一點點的分割著周薇的臉皮,雖然在背屍匠的影響下有些遲鈍,但這同樣是種折磨,尋常人剝了便是剝了,周薇卻還要無限延長剝皮的疼痛和絕望,雖然死不了,但卻生不如死。

可.不過生不如死罷了。

這條路上,終究只能有一個人活下去。

該是我了。

周薇正要閉上眼,用盡全力的扛下去,哪怕抗不了十分鐘,但能多抗一秒,也是一秒。

可驀然間,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突然說道:

“姐姐.你說好要帶我回家的。”

“那就不許失言。”

“咱們一起走。”

“這次是真的你錯了,你不該背屍。”

“該揹我。”

一個渾身是毛的殭屍奮力的爬上了周薇的身體,像小時候一樣。

周薇身子一顫,張了張嘴,說了半天,卻只能說出一個好字。

或許孔青真的長大了。

是該兩個人一起扛了。

“好呀。”

周薇醒了醒鼻子,說道:

“我不背屍,我揹你。”

周薇猛的一掂孔青,就在這一剎那,煞氣沖天,黑黃兩道氣息盤旋上升,慢慢凝成兩句聲響。

“小心火燭.”

“送我回家”

兩種聲音碰撞迴盪,煞氣和屍氣迴旋凝聚,孔青原本奄奄一息的白毛重新開始瘋漲,那眼中滿是瘋狂,源源不斷的鬼氣讓她只想著發洩,於是乎一大片一大片的煞氣被排出,凝固的像是要將一切屍體汙染成殭屍。

像是呢喃,又像是吟唱,那倉皇遼闊的寂寥,在城隍金光的壓制下,猛然開始暴漲,寂寥,茫然,麻木,再次佔據整個停屍間。

無數的背屍人出現又消散,他們只是一眼,看向了那城隍,眼中滿是看破淡然。

那聲聲法槌,竟是泥牛入海,不見蹤影,只能夠換來周薇眼中的堅定。

所有的痛苦,都是兩個人一起承受。

一個個亂葬崗墳頭重新出現,在那最中間處,一隻長滿白毛的手猛然伸出,帶來無窮的煞氣。

背屍,背誓。

還能再抗。

還能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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