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那天早晨,杜墨然正好準備出門之際,雷鳴找到了天香樓。他正好問櫃檯,可有一個叫杜小夢的女孩子住在這裡,杜墨然一聽,準備邁出大門的腳立即收了回來。

小夢有幾個朋友,他是清清楚楚的,沒見過有這號人。看他衣冠楚楚的樣子,倒象個紳士,不象壞人,且舉手投足充滿了成熟的男人味。於是上前詢問了一句:“你找小夢?”

“是啊,大叔,你認識?”雷鳴打量著眼前這位儒雅的五旬開外的男人,發覺眉眼之間竟有幾分熟悉。

“噢,我是小夢的爸爸,你是她的朋友?”

“哎呀,原來是叔叔,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失敬失敬!”雷鳴熱情地握著杜墨然的手,怪不得覺得眉眼之間有幾分熟悉,原來小夢長得與她爸爸在神情上竟有三分相似。

杜墨然被他的熱情嚇一跳,一臉迷惑。雷鳴看出來了,自我介紹道:“我叫雷鳴。打雷的雷,一鳴驚人的鳴。我是小夢的朋友,和小夢在H市認識的,她在H市的時侯一直是租我的房子住的。”

“原來是這樣。那,她離家出走的這兩三個月一直住你那兒?”杜墨然被他所說的後面那句話吸引住了,竟沒反應到“雷鳴”這個名字其實十分耳熟。

“是,”雷鳴看出了一個父親對於自己正值青春期的漂亮女兒的耽慮,馬上接著解釋:“她一直堅持付房租給我,但是我們也已經成為朋友了。這次,我回北京過年,聽說她騎馬時摔傷了,就想來探望她。”

杜墨然看了看他手裡提著的禮品盒,釋然了,笑著說:“正好,我也要去她那兒,我們一起去吧。”

“呃,怎麼她不住在這裡?”

“你不知道嗎?她和我女婿一起住,回北京後就搬出去了。”

雷鳴愣在原地。饒是經風歷雨過的人,也一時無法適應杜墨然嘴裡剛剛吐出的那句話。那句話像冬天裡的一盆涼水,從頭澆下,透心涼,連思維都凍僵住了。

“走啊,還愣在那兒幹什麼?”杜墨然回頭招呼雷鳴。

雷鳴一驚,彷彿靈魂出了竅般飄忽忽地跟著走了。走了好幾步才想起來:“叔叔,坐我的車吧,我開了車來的。”

“不早說。”杜墨然瞪了他一眼,又哈哈大笑起來,用力拍拍雷鳴的背。其實雷鳴的一切反應他全部看在眼裡,這個男人,看起來也不年輕了,應該有三四十歲了吧,可是,跟女兒之間絕對不那麼簡單,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就知道了。可是,看到雷鳴開的豪華保時捷,杜墨然才真正意識到這傢伙來頭不小。雷鳴?雷鳴?難道是天馬集團的總裁?杜墨然眼睛一亮,忽然想起來了,朱天煦曾經說過買走孟飛最初的三張畫的正是叫雷鳴的,身價好幾個億?小夢竟會認識他?

天香樓離孟飛那個小區不遠,十幾分鍾車程就到了。杜墨然與雷鳴同時出現在臥室門口,小夢不禁愕然。

“怎麼?孟飛不在?”杜墨然問。

“哦,他碰巧去找朱舅舅了。你來了?”最後那句話是同雷鳴打招呼來著,除外之外,想不出要說點什麼。

雷鳴點點頭。杜墨然幫他回答:“我正要出門,碰見你朋友來天香樓找你,我順便帶他過來了。你們先聊聊,我去客廳看看電視新聞。”不等女兒回答,他已經徑自走開去找遙控器了。

小夢指了指旁邊的椅子:“雷鳴,進來坐吧,別老站著。我腿腳不方便,暫時只能你遷就我了。”

雷鳴笑了笑,進來坐下,順手放下禮品盒。“這是燕窩,我記得你很喜歡的。”

“呵呵,你該記得我什麼都喜歡,只要是吃的。”

雷鳴笑道:“沒想到你這麼快就結婚了,感覺出了一趟國,回來後天崩地裂,面目全非。”

小夢莞爾,坦坦蕩蕩地直視他眼睛底的遺撼:“我們已經登記了,原訂於大年初一與我哥嫂一同舉行婚禮,因為我受傷,所以取消了。”

“你是想告訴我我沒有機會了該死心了。”

“不,我是想告訴你天涯何處無芳草。”

“那還不是一個意思?”

“不一樣,你雷鳴不缺女人,而我很平凡,你前妻的美貌已經讓我甘拜下風了。”

“安慰我?你很會安慰人。”雷鳴苦笑,“我是不缺女人,我缺的是一個知心愛人。”

“正因為如此,你該尋覓的是對你情有獨鍾的女人。”

“你不是?”

“我不是。”小夢很肯定地回答,“我是心有所屬。”

沉默。幾分鐘的沉默。屋子竟顯得格外空蕩。冬陽透過窗欞輕輕暖暖地灑在被單上,他在光的這頭,而她在光的那邊。光線裡的似有若無的塵埃浮粒,飛飛揚揚。

“我恐怕要讓你失望,我不會放棄的,即使你是已婚之婦。再明白一點告訴你,就算你已是孩子的娘,我也不會放棄。”打破沉默的雷鳴表情格外堅定。

小夢輕促顰眉,這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一個結果。

“小夢……”雷鳴驀然伸出手輕輕拉著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她如觸電般急速抽回,將手藏到了被子裡。一時之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幸好此時,李嫂進來了。“這位先生,請喝杯熱咖啡暖暖身子,外頭很寒冷吧?”

“謝謝。”雷鳴自嘲地笑笑,接過李嫂手中的咖啡,由於心不在焉,根本沒去關注她關於氣侯的問題。

李嫂退出去,自去招待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的“老爺”。

“對不起,我,一時,你知道的,情不自禁……對不起。”雷鳴很快道了歉,他畢竟不是莽撞的年輕小夥子,自然明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沒理由現在就破壞自己在小夢心目中的好印象。

小夢也不忍心他太尷尬,微笑道:“沒關係,不過下不為例。幸好孟飛不在,否則這樣的情不自禁是很容易讓人誤會的。我希望我們還是好朋友,不希望連朋友都做不成。”

雷鳴道:“我明白了。你放心,下不為例。你好好養傷吧。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告訴我,我認識很不錯的醫生,可以介紹給你。還有,不論如何,登記結婚了是件好事,恭喜你。以後要擺喜酒,別忘了請我。”

“好的,一定。謝謝你。”

“對了,還有,我也很想認識孟飛,見見他的廬山真面目。那天,看了影片和關於他的介紹,才知道原來他就是那個掌握指紋技法的年輕畫家,我原來收藏了他的三張畫,真是了不起啊,好象是順治皇帝附魂一般,模仿得那麼象,如果將他的畫與順治皇帝的擺在一塊兒,除了墨跡是新的,幾乎看不出是贗品,很有收藏價值。那麼有才華,卻沒想到人也長得那麼俊美,那麼有貴族氣質。在感情上輸給他,也不算丟臉。不過改天,你能介紹我們認識嗎?”

“有機會。我一定。”小夢認真地說。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雷鳴發覺有小夢的父親在,多待也不適宜,只要知道小夢住在這裡,隨時見面並非難事。於是很識相的告辭走了。

他一走,杜墨然立即關了電視,進房找他女兒聊天。

“他是誰呀?你怎麼認識他的?聽說你在R市的時侯住在他那兒是不是?我看他是不是喜歡你呀?總覺得他怪怪的,我沒看錯吧,他喜歡你,是不是?”小夢果然沒猜錯,爸爸一上來就是連環泡似的提問。

“哎呀,爸爸,你一下子問那麼多問題,讓我從何說起嘛。”

“那就一個個回答。丫頭,別怪爸爸沒事先提醒你,既然已經和孟飛結婚了,就不能做對不起孟飛的事情,不管這人有多優秀,也絕不能夠心猿意馬,我杜墨然的女兒絕不能做有失道德的事情。”他說得一臉正義凜然。

小夢撲哧一聲笑出來,故意逗爸爸:“天馬集團總裁雷鳴,身家40億的帥哥也不可以嗎?”

“他就是雷鳴?我沒猜錯?就是買走孟飛的畫的雷鳴?”杜墨然一驚奇起來,就忘了正義凜然的樣子,表情是一臉困惑。

小夢點點頭,好玩似地看著父親。“那你怎麼會認識他的?他想追你對不對?”

“我離家出走,他出差R市,正好搭同一班飛機,就認識了。對,他是想追我,但我沒答應。他結過婚的,不過離了。我只當他是好朋友。僅僅是朋友關係。爸爸,你別想太多,也別把這事當回事,別太大驚小怪,一驚一乍,搞得倒像有什麼事情似的。孟飛也知道他,我都對他說了。以後呢,萬一見了面,你就裝做不知道這回事,行不行,將他當做我一個普通朋友對待就好了,明白嗎?老爸。”

“明白。”杜墨然很快釋然了。

“說吧,有什麼事?”小夢漫不經心地問。

“什麼?”杜墨然倒有點愕然。

“好了,爸,我是你女兒耶,還不瞭解你,看你一付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樣子,究竟有什麼事?我是你女兒,還有什麼不好說的呢?”

杜墨然輕咳了一聲,亮亮嗓子,而後緩緩道:“是這樣子的。我和你香芹媽媽現在手頭上共有現金五十萬的銀行存款,現在你和果子都成家了,我們打算分成兩份,給你和你哥哥每人二十五萬。我把存摺給你帶來了。你看看。”杜墨然拿出一本存摺給小夢看。

“父母能給你們的就這麼多了,往後就靠你們自己了。現在你哥哥結婚了,我們那天香樓是租的,所以,我們打算讓你哥哥買一套房子,買小一點,兩房一廳六七十平方就可以,這樣二十五萬付首期就夠用了,以後的還貸應該可以應付,天香樓的生意不錯。朱珠的家人已經回老家了,她媽媽有病,我們是極力挽留她留在北京看病。以後有了房子,他們就可以搬出去住了。我和你媽媽也樂得清閒。你說呢?”

小夢沉思半晌,將存摺塞回爸爸的手裡:“爸,你拿回去給哥哥添著買房子吧。不要買那麼小,至少得三房兩廳,一百多平方的才行,往後朱珠的媽媽病好回老家,你們也可以去住嘛。要是不夠,我再從孟飛給我的銀行卡里拿點錢出來,給哥哥買房,或者,我這裡也有私房錢,我的書賣得可火呢。給你們買套房子是沒有問題的,也不要按揭了,直接全部付現吧。”

杜墨然安慰地拍拍女兒的手:“小夢,爸爸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不過,你自己現在的房子不也是租的嗎?你的錢自己也要買房子用呢。還有,你是知道你香芹媽媽和果子的脾氣的,他們哪裡肯讓你負擔半分?從來只肯自己吃虧,斷然不願你受半分委屈。你給的他們一定不肯,更何況是孟飛賺的錢呢。”

“可是,爸爸,我現在真的有錢,自己一家人為什麼要分得那麼清楚呢?”小夢急了。

杜墨然阻止道:“知道知道。是一家人。不過你香芹媽媽一定不肯的。這樣吧,你這二十五萬爸爸先收回,回去和你香芹媽媽說說,這二十五萬我還有把握說服你香芹媽媽,至於其它的,就免了吧。總之,若你香芹媽媽肯收下這二十五萬,就聽你的話,買三房的。但是按揭就由她去付吧。放心,天香樓生意很好的,不會有壓力。”

“那好吧,”小夢只好答應:“如果以後還貸有壓力,一定要告訴我。一家人千萬別說兩家話。”

“明白。我的乖女兒,爸爸真的沒白疼你。”杜墨然拍拍小夢的小腦袋瓜。緊接著又關心起她的傷腿的復原情況。

那邊廂,李嫂已準備好午餐,叫開飯咯。

傍晚,孟飛回家吃晚飯時,這些天,只要孟飛在家,就讓李嫂將飯菜都放在書桌上,在臥室裡陪她一起用餐。

小夢告訴了皇帝老公今天家裡發生的一切。對於林果子買房的事情,孟飛稱讚小夢做得對;可是對於雷鳴的事,孟飛則一句話都不說,冷冷的樣子把小夢也嚇了一跳。正要詢問他的想法,孟飛的手機響了。

聽起來像有人約他,只見他沉思半晌,忽然就答應出去一趟。放下手機後,孟飛告訴她,是韓雪約他到夜未央酒吧見面,有事情與他商量。

正要問清楚,孟飛放下碗,穿上大衣,就出門去了。

留下小夢,無限惆悵,回北京後,她第一次感到了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