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右邊的角落裡有一些毛玻璃的大缸,積滿了灰塵,我順眼瞟了一下最前面的那隻,上面貼著一張標籤紙條,灰塵太厚,已經不能看清楚上面的字跡了。

黃新民對我說:“蘇三,你帶凌菲、肖建信倆先把這些毛玻璃大缸擦洗乾淨,清點一下屍體,更換福爾馬林。”

我看了一下,這些玻璃缸大約有十來只,就對凌菲、肖建信說:“動作快點,不然會燻死的,我不想這裡再多出兩隻大缸。”

凌菲聽出了我的意思,詭異地一笑,盤好她的長髮,戴上帽子,轉頭向肖建信說道:“我看多出一隻就夠了。”

“就你一個人躺?”肖建信放下水桶,回過頭來。

“就那麼珍貴的一隻,資源有限啦,當然歸你躺囉,以後每年我負責給你換福爾馬林,保證你的尊容流芳千古。”凌菲像是佔到了便宜,哈哈大笑起來。

我們開始一隻接著一隻挨個檢查,有一些玻璃缸裡的福爾馬林已經變得醬油樣,汙濁灰黑,時間確實是有點久了,也應該清理一下,更換一下液體了,否則會影響屍體的儲存,不過總體上儲存得都還不錯,面板、肌肉的顏色基本沒怎麼變樣。這些屍體的損傷看上去都還不錯,分別有自己的特點,要是把這種過去案件的損傷拿來教學,那是再好不過了,下次有機會回學校一定要建議讓老師把法醫樓地下室裡的密室給本科生開放,那裡面才是真知吧,光給本科生上理論課好像遠遠不能滿足法醫系學生的強烈的求知慾。

二號缸裡是一個老頭,胸口的創口依然能清楚地看得出是帶鋸齒的尖刀刺戳形成的,真是要謝謝前輩們留下這些絕世好標本,記得老師在上課的時候總是講,未來在工作中遇到好標本一定要留下來,給未來的小法醫看,看來我就是那享受到前輩福利的小法醫了,這種工具現在已經很少了,我擦去玻璃缸上標籤的灰塵一看,嚇了一大跳,原來這具屍體已經在這裡躺了二十八年,就是說在我出生之前,他就已經躺在這裡了,真是古董級別呀。

“沒騙你們把,你們瞧,這是二十八年前的案子。”我指著二號缸說。

凌菲的眼神裡透出一點疑惑,光滑的額頭起了一絲皺紋,她走過來看了一下標籤說:“真的是呀,二十八年前,蘇老師,連你都沒出生呢,黃老,你知道這起案子嗎?”

黃新民在另外一邊正在搬動一個小的標本缸,他沒回頭,不過他好像對我們所看的玻璃缸很瞭解,他說:“二十八年前,我那時跟你一般大,也是大學剛畢業,這起案子我印象很深刻,這個老頭至今連身份都沒有搞清楚,他胸口的損傷我們認為是一把軍用刀,非常鋒利,背部帶有鋸齒,你們可以仔細看著創口的一角,這損傷很有特點的,現在這種工具很少見,就當是你們的教學標本吧。”

我們給老頭更換了福爾馬林液體,蓋好玻璃缸的蓋子,繼續往前走。

五號缸是一個小青年,頭上創口密佈,形態很不規則,似乎要推斷出打擊工具真有點兒困難。

凌菲用肘部碰了碰戴著手套正在配製防腐劑的肖建信:“喂,這個工具你看像是什麼?”

肖建信回頭看了一眼,說:“鈍器。”

凌菲怒道:“廢話,鈍器還要你說,什麼鈍器?”

肖建信不理凌菲,把福爾馬林的空瓶放在一邊,“你的問題就是多,回去再說,我都快燻死了。”

我們一邊說著話,一邊流水線般默契配合著,轉眼就中午了,肚子餓得咕咕叫,我說:“大家再加把勁,幹完再說,中午我請大家吃飯,黃老,你看怎麼樣。”

黃新民樂呵呵地說:“我看還是叫慕容春請客比較好,我們在這裡都燻翻了,他躲在辦公室裡看報紙。”

我知道黃老這是在開玩笑,就把話題放大:“我們出了力,這出錢的事兒當然是他的囉,黃老,我支援你,回去找慕容主任討吃的去。”

我們三個配合還算默契,已經開始處理最後一缸,我正疑惑著,我期望的張愛芳屍塊難道就是這最後一缸?

這一缸上的灰特別厚,表面上覆蓋了一層油膩的物質,我在標籤的位置擦了擦,“張愛芳”三個字映入我的眼簾。

蓋子很重,我和凌菲試了試,蓋子搬不動,凌菲就嘟著嘴說:“肖建信,搬不動。”

肖建信立刻就過來了,“呵,現在知道我不只是一個光講廢話的了吧?女生就是女生,沒用,看我的。”他蹲下馬步,鼓足勁往旁平移了一下,蓋子就開啟了,其實這蓋子是很久沒動過了,蓋子有點粘住了。

“男生力氣大,我認,以後重活都靠你了。”凌菲喜歡嘟著嘴說話。

我看了一下開啟的缸子,玻璃缸內整整齊齊地擺了n多屍塊,大部分的軟組織已經腐敗,真像是一個被正在擺好售賣的肉鋪,其場面之震憾估計幾年後都會清晰地展現在我面前。

凌菲看到缸裡面這副樣子,嚇了一跳,她說:“太恐怖了,這就是傳說中的碎屍案嗎?這可不是一般的恐怖片那種級別,搞個嘶牙裂嘴的頭顱擺在那裡,再加上一點撕裂發麻的音樂,起到一點直觀恐怖的效果,這種樣子簡直就是可以說是恐怖直入心靈!一個好好的人竟然可以以這樣的狀態展示。”

肖建信聞了那麼久的福爾馬林氣味,都一直沒事兒,可是當他挪開玻璃缸蓋子,看到裡面平鋪的屍塊時,這個被凌菲視為最具法醫形象的大男孩竟然吐了。

“服了吧,沒見過世面,我見過分成幾百塊的呢!”我對肖建信說。

凌菲張大了嘴巴,指指正在嘔吐的肖建信,我轉了話鋒:“你看,以前的老法醫做得多仔細,都分成這樣子,還擺得這麼整齊。”

我不喜歡聞到福爾馬林的氣味,可就是這種古怪的液體凝固了時間,封存了記憶,十年前的故事依然可以以這樣直接的方式展示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