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熙嬪,她依舊那樣花枝招展,卻面有疲憊,精力不濟。
如今她被降了嬪,算品階自是低我一級,見到我不情願地俯身,敷衍地問禮:“宸妃娘娘安。”
面對著那張同我近似的臉龐,看著她的憔悴,不安襲上心頭。不知道是何時,我也可能會變成這樣,如今的熙嬪不過是在映照將來的我,老天爺安排了這麼相似的一張臉,用意難道就在於此嗎?
“熙嬪起吧。”我淡淡地說。
熙嬪本就不願意同我問禮,自然迅速站直身子,斜眼瞟過墨兒的臉,竟然沒看我。
墨兒也注意到了,頓時怒起,喝道:“熙嬪休得無禮。”
熙嬪譏諷地笑著,知道墨兒身懷武藝,不敢動手,只好罵道:“不知是哪個宮裡的賤婢,無禮的又是誰?”
墨兒一時雨塞。那是自然的,墨兒對宮中的爭鬥只聽聞未見得,哪想到自己護主的一句話反過來被人利用。
我不忍苛責墨兒,就算是讓熙嬪回後宮裡傳言說我仗著獨寵唆使自家丫頭無禮於其餘主子,我也不怕。反正,這宮裡,皇上說了算,只要我現在還在玉麟宮住著,後宮的女人又能耐我何。
我並不像為自己留什麼後路,離開玉麟宮的日子大概是我絕望心死的日子。哀莫大於心死,那又何懼有人上門秋後算賬。
“我的丫頭容不得你管教。”見墨兒憋紅了臉,滿臉愧疚,我冷聲幫腔。
墨兒一愣,抬眼看我,有水光在眸中閃動。她可能是沒想到我幫她,她許是覺得我不責怪就是極限了。
可墨兒你怎能知道,有多少次是你在我身邊給我溫暖讓我汲取,有多少次因為皇上受傷時是你陪在我的身邊。就連那架玥光琴,雖然至今我都不知道它藏著什麼秘密,卻是你一直應著皇上當初的吩咐,我到哪裡你都帶在了身邊。
熙嬪大怒道:“宸妃娘娘不要以為獨寵就能放肆了身邊的人,你瞧瞧我,你最終也逃不過我的路,自古君王多薄情而已。”
我淡笑著,冷靜自若,相較於熙嬪的焦躁暴走,顯得我遊刃有餘得多。我說:“這還不勞煩熙嬪為我擔心,熙嬪只需記得,現在是我住在玉麟宮,而以往沒有後宮妃嬪住進去過。”這話不是炫耀,只是熙嬪的弱點,我負責抨擊而已。
果真,她怏怏地收了話,嬌媚的臉龐上平添了一絲哀愁與怨憤。
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我不是一個善良的人,我不懂得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再次冷聲抨擊在熙嬪的軟肋上:“這御花園,今後別來了,皇上沒有閒暇過來。”
這一次,熙嬪面如死灰。她知道我這句話的分量,至少放在現如今的分量是不輕的。在他看來,是我纏住了皇上,這御花園來不來,是我說了算。
她清冷的眸子掃過我的臉,聲線像是被凍住似的:“望宸妃娘娘長久榮寵天恩,萬萬不得失寵失勢,怕到時,魏皇貴妃就能掌控你的生死,又何況誰知道她是不是未來的皇后娘娘。”
她這句話,言外有意,揣摩得之。
我心下詫異,怎麼,一貫恬淡漠然的皇貴妃娘娘跟著躁動了。這後宮中的女人到底是以為我在皇上心中有多特殊,值得她們這樣不安,當初熙嬪不也獨享聖恩。
我感覺,自己無意間樹敵無數,明暗皆是。
晃神走回寢宮,墨兒一直沉默,或許是剛才被熙嬪的反駁嚇著了。她是江湖中人,跟著母妃活在江湖,之後就算跟了我在王府,也沒見過這樣的激烈矛盾。
今日皇上要處理的政務好像尤其多,到現在還未回來。
我只身坐在床榻上,抱著雙腿,把頭埋在其間,瑟瑟發抖。我料錯了那位皇貴妃娘娘,原來,她是在乎皇上的,至少她是在乎她的權位的,甚至是皇后之位。那我獨寵於玉麟宮中,於她而言,就是障礙,是絆腳石。
後花園巧遇熙嬪不出三日,昭沐宮來了旨意,要我去昭沐宮坐坐。原本我住在玉麟宮,這昭沐宮的那位主子於情於禮都不該傳旨來的,畢竟她還不是皇后。
可皇上好像預設了她傳旨入宮,不知道是不好拂了他這位皇貴妃的意,還是有其他掣肘。
接了旨意,我自然是必須去昭沐宮的,因為她是皇貴妃,品階比我高了去。皇上不在寢宮,我留了話給寢宮伺候在內殿的宮婢,帶著墨兒趕過去。
昭沐宮門。
我已經在這道宮門外站了將近一個時辰,傳話的宮婢一去不回。我知道是這位皇貴妃娘娘刻意刁難,想要給我一個下馬威。
已是入夏,宮中繁複在身,雖算不上炎炎烈日,汗還是順著臉頰滑落下來,溼了衣襟。墨兒扯扯我的衣角,沒有言語。我知道她是想讓我離開,但這位皇貴妃既然有意為難我,我走了怕是要掀起更大的風浪。
又是半個時辰,一位宮裝女子在眾位宮婢和內侍的簇擁下從昭沐宮裡趕出來,滿臉笑意,是魏皇貴妃無疑了。
她一張瓜子臉,一雙柳葉眉,竟是生了一對兒跟皇上極為相似的桃花眼,卻沒有他眸中的深邃。
“宸妃妹妹。”她上前來拉住我的手,表現得甚為親切,“讓宸妃妹妹久等了,都怪姐姐宮中瑣事繁多,耽擱了。”
自稱了姐姐,不知到底是年歲幾何。這是在向我示威,就算我的年齡比她大了去,從宮中地位上來講,她在我之上。
她要了姐姐的身份,我自是要順著她的意思,於是恬淡地笑著,福身施禮:“皇貴妃姐姐安!”這禮,我都從未跟皇上行過,每次見他,我總是不願意施禮問安的。
“妹妹快快免了!”她爽朗地笑出聲來阻了我,清澈洪亮。
我暗歎,不愧是勇戰侯魏起家的千金,這份豪氣干雲,難有人敵。
魏皇貴妃表面上是客氣有禮的,親自引了我進入昭沐宮,於正殿坐了。即時就有宮婢上茶和點心,魏妃談笑:“妹妹嚐嚐我這宮中的一盒酥,還有這茉莉露。”
我淡笑頷首,伸手拾掇了一小塊一盒酥放入嘴裡,入口即化,一陣清香從口腔中撲鼻而去,別是一番滋味。原來這一盒酥的內陷,竟是同樣用茉莉花瓣和飴糖碾磨而來的。再者那茉莉露,比之一般茶水來得濃稠卻清亮,喝道嘴裡像是有冰涼劃過咽喉,沁人心脾,真真適合了這初夏的天氣。
品嚐了這美味,對於誇讚我當然不會吝嗇,我開口讚道:“姐姐這茉莉用得恰到好處,花了些功夫,琢磨了些時候吧。”
“閒來無事,整日在這昭沐宮沒個事兒打發時日,就跟身邊的宮婢研究研究。”她解釋說,“聽說妹妹在那鳳華宮中也是這般閒散打發,不過如今去了玉麟宮怕是沒了這個閒情逸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