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我們一桌人看她,也不怕生,大眼睛滴溜溜一轉,走到我們桌,坐到墨兒身邊開口就直接問:“幾位可是來自華歆中原?”她說著彆扭而生疏的漢語,卻絲毫不會讓人感覺怪異。
“嗯!”我淡淡地答,“我們從琅琊來。”
“呵……”她笑起來,不似中原女子一般掩嘴掩飾,而是大大咧咧地笑,任笑容爬滿那張精緻的面孔。
我看著她笑,也不擾她,她主動找我們說話,自有用意。
果然,她似是笑夠了,又問我:“你們中原人真好玩,剛才那位玄衣公子跟白衣姑娘也跟你們一樣,含蓄得緊。”
玄衣?白衣?莫不是太子和柳絲絮?
“姑娘說笑了,在下向來不含蓄的。”秦蒼這時候接過了話,跟著紅衣姑娘坦然地笑。
“那我可以坐下來嗎?”紅衣姑娘似乎對秦蒼有了探究的意思,問他。
秦蒼也不拂了她的意,神色不變地點頭。可這桌子只有四方,我們四人一人便佔去一方,哪還有這姑娘坐的地兒。
我正想讓墨兒挪出空間與她同坐了,卻不想紅衣女子跟翩翩蝴蝶似的徑直走到秦蒼那方,緊挨著秦蒼坐了下來。我眼尖地看到秦蒼身軀一僵,背挺得筆直,往旁邊挪了挪,那姑娘也毫不客氣,隨著挪了挪,臉上還掛著大大的笑。
二哥手中的茶碗被驚得灑了些茶出來,墨兒愣愣地盯著那位姑娘,我眼中帶著看熱鬧的笑意不動聲色。
“咳……”秦蒼不自在地瞥了我們幾眼,見我們實在不開口,只得自己說道,“這位姑娘,男女授受不親。”邊說邊掇拾了茶碗飲了一大口酥油茶。
誰知那姑娘雙眸一轉,笑道:“方才是你說自己向來不含蓄的。”
秦蒼一口茶含在嘴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險些嗆到自己。最終他還是咕嚕一下吞了茶,求助地看著我。
我斜斜眼,裝作沒有看到,把視線投到大街來來往往的人上。
溫軟如秦蒼,現在我都能聽到他咬牙的聲音,雖神色自若,心裡卻笑得肚子疼。早該讓他試試束手無策,免得他以為萬事皆在掌控之中。
“咳……”秦蒼再咳,我認為玩得夠了,才轉回眸來,看了那紅衣姑娘,問道:“姑娘芳名?”
“古……”那紅衣姑娘原本爽朗的聲音停頓,又接了下去,“古娜。”
我沒有去追問為何停頓,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只輕聲說:“王七妹。”接著指了墨兒和二哥分別介紹道,“墨兒,我二哥王昰。”
她睜著那雙傳神的大眼看著我,眼中殷殷期盼之色盡顯,又勾起了我的玩心。我沒再介紹秦蒼,低頭喝茶,掩飾我嘴角和眸中的玩笑。
她見我始終不再開口介紹,耐不住了,轉過頭自己問秦蒼:“你叫什麼?”眼中真摯,逼得秦蒼一步步往後挪,她又一步步緊跟。終於秦蒼拿她沒法,怏怏地回答:“秦蒼。”卻已然坐到椅子最末端,兩人一個不穩全摔在地上。
秦蒼下意識地保護她,將她摟住,按住她的頭以防飛起的凳子砸了她的頭。
我們三人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全酒家的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跟著起鬨,不像我們三人撲哧作笑,而是朗聲大笑著。
酒家的夥計也被逗笑,慌忙趕過來扶正凳子,把兩人從地上扶起來。
我第一次看見秦蒼卸下千年不變的微笑,臉色微紅,看著已經扶正的凳子,卻再也不敢坐上去。古娜也不好意思起來,可她看秦蒼的眸中不再是剛才的探究,早已變成了深究。
秦蒼一直站著,我也玩笑夠了,愧疚心油然而生,只得站起身來,說:“該回了,秦蒼結賬。”說完帶著墨兒和二哥飛奔出酒家,二哥都還未來得及斂去笑。
秦蒼走出酒家與我們會合時,臉色不太好,我以為他還是生了氣,正準備安慰他,卻見嬌小玲瓏的古娜從他身後鑽了出來,笑道:“我要跟你們一起。”
我懵了一下,沒想到這姑娘這般率性。但秦蒼臉色已然不好,我也不敢做主答應,只得站在那裡等秦蒼自己決定。
秦蒼躊躇,深蹙著眉頭,也不看古娜。古娜臉上的笑掛不住了,眸間已有水汽氤氳,讓人心生憐愛。
我幾欲衝動想答應她留下,卻還是顧慮了秦蒼。
秦蒼考慮了好久,咬咬牙下定決心的扭頭看了古娜,我心中咯噔一響,他要拒絕。可讓秦蒼沒想到的是,他才轉過頭,一看見古娜梨花帶雨的臉,神色一愣,嘴不受控制地說:“好吧!”
如是說完,古娜臉上旋即又掛上了大大的笑容,淘氣地撩起衣袖就開始擦眼淚。秦蒼卻是恨自己恨得直咬牙,忿忿地跟自個過不去。
古娜是興高采烈地跟我們回到將帥府的,一路上唧唧咋咋,逗得一向喜靜的墨兒都喜笑顏開。在她身上,我像是看到了六姐的影子,不免跟她感覺親近很多。
太子已經帶著柳絲絮回了,我一踏進行轅大門便看到他倚在正廳正位上,眸光深邃。
“公主……”有婢女見了我福身作禮。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錯,大大的錯。我竟然把一個剛認識的南疆族人帶回將帥府。
我的眸光從方才的笑意轉變成銳利,掃過古娜。古娜彷彿也被我是華歆公主的身份嚇到,眨了眨那雙大眼,懵懵懂懂,問我:“七妹姐姐是公主?”
我斂去眸光,頷首:“來南疆遊玩,暫住在將帥府中。”說完我自己都想抽自己耳光,如今誰都知道南疆與華歆戰事緊急,怎麼可能會有將帥府敢接待我住下。
古娜是個不會掩飾的人,她臉上帶著懷疑,卻沒有接下去問。
“你跟我過來。”太子不知何時站在我們旁邊,這句話竟是同古娜說的。
古娜疑惑,我更是疑惑。但古娜還是跟著太子走了,秦蒼不自覺地舉步想要跟上去,被太子回頭一眼瞪在原地。
太子帶著古娜去了自己的院子,柳絲絮也跟去了。
秦蒼心中躥火,忿忿地罵自己道:“我怎會帶她回來?”語氣中隱隱藏著擔心。秦蒼在追風寨跟太子交鋒時已經知道太子的手段,不擔心古娜是不可能的。
我捏著衣角,手心出汗。如今的太子不是我能掌握的,我也不知道他要對古娜做什麼。要是害了古娜,全是怪我做事不周全。
秦蒼在正廳如坐針氈,焦躁不安,幾次想要向我看口,又為難地收了回去。
我第一次看見他這般著急的模樣,在追風寨上那樣的不疾不徐早已不見蹤影。他站起身,來回走了兩趟,還是忍不住問我:“蕭公子究竟是何許人也?”